天路之歌———谨以此文献给当年曾参加过修建青藏铁路的战友们

◎肖春连/文

天路之歌
———谨以此文献给当年曾参加过修建青藏铁路的战友们

◎肖春连/文

每当电视台播放藏族女歌唱家韩红演唱的那首《天路》时，我就心潮澎湃，她的歌声勾起了我心中当年曾参与修建青藏铁路那些往事的深切回忆。

2006年7月1日，这条曾经“四上三下”的青海西宁至西藏拉萨全长1956公里的青藏铁路终于通车了。这条穿越海拔4000米以上长960公里的冻土地段，是世界上最高最长的铁路，号称“天路”的铁路终于被我们征服了。

这条“天路”早在20世纪50年代“一五”时期就列入了国家计划。这条铁路建设划分为东段和西段两期施工。东段西宁至格尔木长814公里，西段格尔木至拉萨长1142公里。

自从我1963年参加铁道兵部队后，就听师部领导多次介绍我们铁道兵第10师曾两上青藏高原修建铁路的光荣历史：他们曾在1958年的春天第一次开进了柴达木盆地担负青藏铁路大柴旦至昆仑山口长约300公里的建设，重点是负责锡铁山和雪水河两个隧道群的施工。部队在海拔2800~3500米的戈壁滩上架起了军用帐篷，垒起了土坯墙做伙房。当时打隧道除了仅有的几台小型内燃发电机和压风机外，几乎没有其他机械设备，战士们就挥动着大锤和钢钎向坚硬的岩石开战，用肩挑手推搬运山石，不断克服高原气候恶劣、生活和施工条件差等困难，胜利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各项施工任务。但在1960年冬天，国家面临着三年自然灾害困难，青藏铁路的建设被迫下马了，部队只好搬回内地休整。

1962年秋天，我们师又二进青海，担负西宁火车站扩建和西宁至海宴段铁路建设任务。同时我们部队还修建了黄河上游龙羊峡公路悬索桥和桥南通往海南军马场30公里的公路。但在1963年冬天由于国家财力有限，部队又不得不再次撤离了青海。

1974年秋，我们师又第三次进军青海，从哈尔盖车站向西穿越布哈河、天峻山至乌兰县西柯柯盐湖300公里的铁路线上展开施工。全段工程最难的是地处海拔3700米、长4009米的关角隧道。那条隧道是师长姜培敏的蹲点单位，他亲自到现场解决难题；团长也吃住在洞口工地上，帮助连队解决具体困难；营连干部和工程技术人员都深入到隧道里跟战士们一起施工。在那条隧道里经常发生塌方伤人事故，每一米都洒有我们战士的鲜血。在1975年4月5日那次大塌方中，有127个人被堵在洞子里，被堵的指战员临危不惧，组成突击队，向出口方向抢挖通道。由于洞内空气稀薄，突击队员们没干上多久，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一批战友倒下，又一批突击队员冲上来继续向外开挖。洞外也同时积极组织抢救。经过14个小时的顽强拼搏，指战员们才从横通洞处打开一个小洞，清新的空气扑进导坑，被堵的同志才全部脱险。

1974年秋天，我连队刚修完襄渝线，部队还没来得及休整，连队就接到上级命令，限我们三天之内拆除营房、收拾工具，全部装上火车军列向青海进军。就在此时，我接到家中发来的加急电报，说父亲病危，他老人家在临终前要求跟我见上最后一面，可是此时此地我离不开连队，为了青藏线，父亲临终前这么点奢望我都满足不了他，我只好含着眼泪跪在襄渝铁路吕河车站旁向北连磕了三个头，请父亲谅解儿子不孝，然后就爬上火车跟战士一起向青海出发了。

那时火车时速很慢，我们吃住在黑色的铁皮闷罐车上，走走停停用了一个星期时间才到达青海哈尔盖车站。到达哈尔盖时已是深夜，我们打着手电筒、提着马灯，又连夜乘军用卡车赶赴到刚察县青海湖畔的驻地。第一次踏上海拔3400多米的高地，我感到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高原夜晚是一片苍茫，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时不时的还有流星飞过，从远处偶然传来几声藏獒粗犷的吼声和野狼呜呜的嚎叫声。从此我们就睡在这阴冷潮湿的帐篷里，床板底下的草地上，有老鼠从洞口爬出来探头探脑，窜来窜去，有时还爬到被子上，甚至跳到人脸上，战友们深夜常常被惊醒，睡不好觉是常有的事。

初上高原，最初几天，我感到胸闷、头晕、乏力。连队战士每天清晨跑操时，身体好的顶住了，可也有人跑一段会感到头晕，甚至昏迷。我带头每天坚持慢跑，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就适应了，为了适应高原缺氧，加强锻炼身体，我经常组织战士开展打篮球、排球和练摔跤等活动，有时还组织全连会摔跤的干部战士与附近藏族群众进行摔跤比赛。

青藏铁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线路最长、难以征服跨越的“世界屋脊”，面临如何“攻克多年冻土、高原缺氧、生态脆弱三大世界性工程难题”，特别是格尔木至拉萨段，终年处在极度寒冷和缺氧之中，被称为“生命禁区”。我们驻地也同样如此。大米饭煮不熟就用高压锅，但是蒸出来的饭吃到嘴里还是夹生；蒸的馒头不发，用手一捏就成了面饼，吃到嘴里粘牙。驻地只长草不长树，高原日照时间长，紫外线强，每个人的脸蛋都变成了高原红，为防止紫外线和雪盲，施工时都必须戴着墨镜。冬天风沙弥漫，冰天雪地，气温-30℃，我们虽然穿着厚厚的棉服和老羊皮大衣还是冻得浑身哆嗦。尽管生活环境如此恶劣，但我们每天仍坚持在工地上施工十多个小时。中午在工地上吃饭时没处躲避风沙，只好背着风沙站着吃饭，抓紧时间胡乱扒拉几口应付一下，吃下去的却是饭菜加沙灰。

在青藏线我身患“腰椎间盘突出”，腰上打着石膏，本应躺在医院里半年时间才能出院，但我身为指导员，连队一把手，不忍心看着战友们在冰天雪地里战斗，便偷着从江苏常熟中医院乘火车跑回连队，戴着石膏坐在工地上指挥施工，感动得战友们天天超额完成施工任务。那年我们连队还被评为全师卫生与施工标兵连队，同时团党委还给我记了三等功。

在冬天我们最怕大雪封山，那年部队刚进青海高原，没有养成在夏天储备烧煤的习惯。大雪封山时，团后勤部门派出拉煤的汽车进不了山，连队没有煤取暖和做饭影响了施工。我一边发动战士到草地里捡牛粪，一边亲自驾驶一辆翻斗汽车到团部机关里各个科室“讨煤”，从你屋里搬几块，从他科室搬几块，好不容易凑齐一车煤拉回来，终于解决了全连两百多人吃饭和取暖的燃眉之急。当时有的班战士联想起“红军不怕远征难”那段鼓舞士气的歌曲，一齐唱起了“高原寒，炊断（粮）煤……铁道兵战士不怕难，个个都是英雄汉……”的同调不同词的自编歌曲。没想到这首改词歌曲启发了我的灵感，当天晚上上政治课时我就从书柜里找出《星火燎原》和《红旗飘飘》这两本革命历史纪实书籍，选出几篇“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时真实的历史故事给大家朗读，然后让全连开展大讨论，通过读红色书中的革命故事，使我们连队干部战士更加深刻的了解了我党我军的光辉历史。使他们都充分认识到了红军过去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们爬雪山，过草地不畏艰难，流血牺牲；而我们的今天冒着风雪严寒修建青藏铁路也是为了祖国和人民。

那时每个战士在部队干三年，总计才有252元津贴。我们的战士互相开玩笑，戏称自己是“二百五”，可就凭着这“二百五”的精神，凭着对党对国家对军队的忠诚，我们连队在草原上修路基铺石子，建起一条20公里长的铁路，同时还架起两座铁路桥和建起一座刚察县火车站。在东段铁路通车前夕，部队为照顾我身体，批准我转业。在我离开部队那天清晨，我含着热泪眷恋地对着青海湖和青藏铁路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默念着：再见了我的第二故乡，将来等青藏铁路全线通车时，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我转业到地方后，总是关心着格尔木至拉萨那段铁路的进展情况，后来从一位战友来信中得知：由于永久冻土和高原缺氧等困难还没有解决，格尔木至拉萨这段工程只好再次下马。从1980年开始，国家有关部门对青藏铁路高原冻土问题开始研究，经过20年坚持不懈的研究试验，终于找到了解决高原冻土、缺氧和环保的思路及措施。又经过多年的充分准备，于2001年6月29日第四次青藏线正式开工，一直到2006年7月1日正式通车，前后只用了6年时间，创下了世界上在高原“屋脊”严重缺氧和冻土地段修建铁路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