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垮的“茶奶奶”：历尽人生“三苦”叫板苍天

张应松+蒋传云

在中国，大多数老人在退休后都会选择相对安逸的晚年生活，含饴弄孙、跳广场舞、旅游等等。劳累了一辈子的他们觉得再不享受就来不及了。可有这样一位老妇，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子，面对儿子治病留下的20万巨债，她不忍让身体孱弱的媳妇和刚毕业的孙子来背负。于是，已经70高龄的她决定创业，替子还债。可就在她起早贪黑的埋头苦干时，媳妇又被查出乳腺癌。

命运如此多舛，已经77岁的她是妥协还是奋起挑战？且看，一个古稀老人的精彩创业之旅。

丧夫失子人生黯淡，年迈老妇要赚钱还债

2012年8月14日，对年逾70的程世莲来说是最痛彻心扉的一天，獨生子金华永远离开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将程世莲彻底击倒。她不明白，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程世莲出生在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的大别山里。高中毕业后，她留在当地小学任教，成了一名人民教师。23岁时与在霍山县水泥厂工作的金明结婚，婚后第二年生下儿子金华。1982年的一天，46岁的金明出工时不慎从高处摔落，当即身亡。闻此噩耗，程世莲嚎啕大哭。此时儿子金华正值高考，因此事打击高考失利。由于金明是在工作中出现的意外，为照顾其家属，县水泥厂将年满18岁的金华特招进厂工作。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转眼到了1995年，金华已娶妻生子，程世莲也从教师岗位上退了下来。回到家的她却闲不下来。那时，村里很多人都在种植天麻，程世莲也跑去学习，没多久就凑了5000元，风风火火地种植起来。哪知一年后遇到市场饱和，价格大跌，天麻收购价从之前的20元一斤跌到3元一斤，她瞬间血本无归。程世莲心如刀割。儿子对她说：“妈，你教师出身，懂什么做生意，以后不要瞎折腾了，还是接送孙子吧。”此后多年，她一直在家照顾孙子，帮儿子媳妇操持家务。

2010年，金华被检查出骨髓癌。程世莲花光积蓄，借遍亲戚朋友，依然没能阻止死神带走金华。儿子死后，程世莲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媳妇吴杜鹃带着儿子金伟来到程世莲跟前，声泪俱下地劝她：“妈，金华走了，您还有我们娘俩儿啊。难道您不想看到您孙子结婚生子？”金伟也在一旁赶紧说道：“奶奶，我找到工作了，可以赚钱孝敬您呢！”看着金伟，程世莲悲痛的眼里露出了希望之光。

为了方便照顾程世莲，吴杜鹃搬来和婆婆一起住。做饭、洗衣等家务事吴杜鹃都不让婆婆插手，见媳妇如此孝顺，程世莲心里暖烘烘的。可闲下来的程世莲心里焦虑不已，当初为金华治病，他们一家举债20万。现在金华不在了，这些债自然就落在了吴杜鹃和金伟身上。吴杜鹃没有正式工作，孙子金伟也刚参加工作，在霍山一家酒厂驻合肥办事处从事营销策划，一个月5000元，加上自己一个月不足2000元的退休费。全家人要想还清这笔巨债，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其实，许多借钱给程世莲的亲朋好友都对她说：“钱的事您有就还，没有就算了，好好保重身体就行。”程世莲感动万分。但情分不能代替责任，钱是他们家借的，就必须还回去，不然她心有不安。程世莲开始整天寻思着赚钱还债，吴杜鹃知道婆婆的想法后，宽慰她：“您都72岁了，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是最大的造化了，还谈什么赚钱？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您就不要异想天开了！”媳妇的话没有打消程世莲想赚钱的念头，她反而语重心长地对媳妇说：“如果我不想办法赚点钱，难道把债都压到金伟身上？他事业刚起步，收入也不高，再背负债务的话，你让他以后怎么买房结婚？”程世莲的话让吴杜鹃无语反驳。

但吴杜鹃心里不忍，她觉得是自己没用，才让本该安享晚年的婆婆殚精竭虑地想着去赚钱还债。就连金伟知道奶奶要创业后，也劝她，不要这么拼，自己会努力赚钱，替父还债的。为了多赚钱，金伟周末休息时，去兼职送饮用水、送报纸。程世莲知道后心疼不已，也更加坚定了要创业赚钱的决心。

根据自己所在的地理优势，程世莲决定还是靠山吃山，搞种植最实际。吴杜鹃没办法，只得说：“妈，您说干啥就干啥，我全力配合。”程世莲信心满满，开始进行市场调查后，准备展开拳脚大干一场。

创业失败媳妇患病，古稀老人与苍天较劲

2013年，程世莲瞄准了扦插培植茶苗市场，这是用茶树的成熟枝条通过插植，使其生根、发芽、长叶，育成植株的方法。这种种植方式劳动量不太大，而且易于上手，市场需求也不错。程世莲说干就干，专程跑到几十里外的诸佛庵镇上，向当地的茶苗种植大户学习技术。当他们看到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开口闭口要创业，还亲自跑来学习种植技术后都惊呆了，都劝她不要瞎折腾，老胳膊老腿摔不得。但程世莲就是不走，扎根似地住了下来。

4个月后，程世莲学成归来。开始，她不敢大规模地投入，就租了1亩地小试牛刀。她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给茶苗浇水、施肥、捉虫。然而，由于缺乏经验、管理不善，她种植的茶苗成活率很低。很快，大部分茶苗都枯死了，程世莲看着这些枯萎的茶苗，欲哭无泪。可不管她怎么绝望、抱怨，程世莲在媳妇和孙子面前却强颜欢笑，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只租了一亩地，如果要多租几亩，还亏得更多。”然而，背地里，她常常绝望地抹着眼泪。

债如高山，压在程世莲心里喘不过气来。休整一段时间后，她再次跑到几十公里外的茶苗种植基地学习技术，总结失败的教训。2014年，在当地政府的帮扶下，程世莲又租了地，种下了3万株茶苗。培育茶苗是个细致活，程世莲丝毫不敢懈怠，没日没夜地呆在茶园里，样样农活都亲力亲为。由于茶园行间空地多，杂草生长快，容易滋生病虫。程世莲不得不穿着笨重的雨衣，背上农药喷雾器去杀虫。喷雾器装上药水后足足有60多斤重，而一次杀虫下来就得一个小时，一天就要杀虫5、6次。每天，程世莲都累得直不起身。幸好，有媳妇吴杜鹃，每天和她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打理茶园。就连孙子金伟，每到节假日都会回来帮忙。更有不少好心的村民见程世莲年事已高，做农活辛苦，都义务来帮忙，才让她轻松不少。

在程世莲的辛勤培育下，她种植的茶苗全部成活。那一年，她卖茶苗就净赚了5万元。当她拿着钱去还债时，乡亲们都惊叹不已，一个70多岁的老妇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一年赚好几万，这太让人钦佩了。

尝到甜头的程世莲干劲更足了，她准备第二年扩大种植规模。媳妇和孙子心疼她太辛苦，阻止道：“您不要心太大了，稍不慎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况您都奔80的人了，操劳不得，还是安稳点好。”程世莲却说：“趁我现在身体还硬朗，赶紧大干一场，不然错过这个机会，什么都晚了。”见老太太如此有信心，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正当程世莲准备施展自己的宏图大略时，儿媳吴杜鹃却被诊断出乳腺癌。丈夫去世才两年，婆婆好不容易赚到钱还了部分债，自己又不争气地患上癌症，这不是要拖垮这个家吗？吴杜鹃心里绝望之极，她知道自己这个病只会给儿子和婆婆增添更大的负担。思索再三，她决定还是放弃治疗。

程世莲知道后很生气，第一次，她冲媳妇发火了：“人生哪有過不去的坎？我这个老婆子都没绝望，你绝望什么？当初你鼓励我为了孙子好好活下去，难道你忍心让孩子既没爹又没妈吗？”婆婆的训斥，让吴杜鹃泪如雨下，她哽咽道：“我怎么舍得丢下您和金伟呢？我只是怕给你们添负担，您老太苦了，这么大年龄还在为我们奔波。”媳妇的话让程世莲心酸不已，但她还是忍着泪对她说：“你不要多想了，一切有妈在。”随后，程世莲把吴杜鹃送到合肥安徽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接受乳腺切除手术。

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媳妇，程世莲不得不雇人打理茶园，自己一心一意陪伴在吴杜鹃身边，没日没夜地照顾她。就连病房里的病友都惊叹，这个婆婆真是比亲妈还亲。吴杜鹃手术后出院，已是寒冬腊月了。本就体弱的她，抵抗力更差了，三天两头感冒发烧，程世莲不得不一次次在夜里冒着风雪，去镇上将医生请到自己家里来。孙子金伟见奶奶照顾妈妈很辛苦，就主动说自己也请假回家照顾妈妈，可程世莲不肯，说一切都有她，让金伟安心工作。

那年冬天，程世莲没让吴杜鹃碰过一次冷水，而自己的双手却生满了冻疮。每逢吴杜鹃发烧时，程世莲都不分昼夜地守在她身边，给她喂水喂饭。看着越来越瘦的婆婆，吴杜鹃眼睛湿润了，她觉得自己今生欠婆婆的情无以为报了，只能快点好起来，分担婆婆的辛苦。然而，吴杜鹃的手术和术后治疗，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程世莲手上的一点余钱全部砸进去了不说，又瞒着媳妇和孙子找亲朋好友借了2万元。大家见她如此，也都感叹：这个老太太活得太不容易了。怕吴杜鹃有负担，她在媳妇面前绝口不提钱的事，还让孙子也帮忙瞒着。每当吴杜鹃忧心地问起钱的事，她总是豪情万丈地说：“怕啥子，我种的那些茶苗就是钱。你治病的钱，充足着呢。”可一离开她的视线，程世莲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屋后的山上放声痛哭。哭完后，又擦干眼泪蹒跚着往家走。

以前，是她和媳妇两人打理茶园，如今只能靠她这个老婆子了。为了不耽误干活，每天天刚蒙亮，程世莲就起床烧饭做菜，把玉米粥、山药粥等给媳妇熬好，自己囫囵吃点就上山了。晚上天黑前再赶回家给媳妇做饭。为了让媳妇吃得好，吃得健康，她还特意买了两本关于抗癌的食疗书籍，总是变着花样给吴杜鹃做营养饭菜。令人欣慰的是，在程世莲的悉心照顾下，吴杜鹃的病情终于没有再恶化，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她知道程世莲惦记茶园里的茶苗，就主动提出家里的事自己可以承担，让程世莲专心去打理茶园。想到旧债未还，又添新债，程世莲心里更加急迫地想要快点赚钱还债。

77岁挑战生命极限，创业正浓夕阳正红

为了早日把债还上，程世莲决定放手一搏。2015年，程世莲又承包了4亩多山地，种植了9万株茶苗。不仅如此，她在自家屋后的山地上还种植了一大片茶园。茶园里的茶叶在清明前后就要及时采摘，否则就会错过卖出的最好时机。程世莲毕竟年事已高，年轻人可以一站几个小时，可她不行，每次上山采茶，她都要背着箩筐还要自带小板凳。站上一两个小时就要坐下来歇歇。晚上，她还要赶下山，将采摘的新鲜茶叶卖给来收购的人。

吴杜鹃心疼她，每天晚上都会给婆婆端上一盆洗脚水，给她洗脚、按摩。刚开始，程世莲觉得很不好意思，吴杜鹃就说：“我手术的时候还不是您衣不解带地伺候，我都没有不好意思。现在我身体好些了，给您洗个脚算什么。”媳妇的贴心，让程世莲万分温暖。这一年，茶苗和茶叶都卖出了好价格，程世莲还了部分债后，剩下的钱又开始琢磨做新的投资。

2016年，程世莲大刀阔斧地种植了10亩油茶。种植得越多，就意味着越辛苦。金伟不想看到奶奶太辛苦，就从合肥调回了霍山县。单位离家近了，他不仅可以照顾妈妈，还能挤出更多的时间帮奶奶打理茶园。程世莲70多岁再创业事迹也感动了周围很多人，许多她昔日的学生利用节假日的时间来程世莲的茶园为老人采摘茶叶。一些热心人士了解程世莲家的情况，知道老人创业是为了替儿子还债后，都主动捐款想替老人解决困境。面对这些善意的捐款，程世莲都一一拒绝了，她觉得人老了不可怕，不能自食其力才可怕。到年底一结算，程世莲净利润十几万元，加上孙子这几年存下的5万元，她还清了剩下的债，心里轻松无比。更让她高兴的是，孙子也传来了好消息，他要结婚了，孙媳妇在霍山县一家医院上班，工作好，人也漂亮。

程世莲很欣慰，觉得终于苦尽甘来。但看到家徒四壁的房子，她又不免焦虑起来。难道让孙子和孙媳妇将来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过日子？经过再三考虑，她决定盖幢新房子。吴杜鹃再次反对，金伟也表示，他们可以租房子住，等手头宽裕了再盖新房子。孙子的表态，让程世莲越发心酸，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要结婚也是车子房子都准备齐全，可她唯一的孙子呢，早早就靠自己打拼不说，还要每年存钱给母亲治病，替父亲还债。她这个奶奶如今有赚钱的能力，为啥不能替孙子创造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呢？

当亲朋好友知道程世莲正筹钱为孙子盖新房后，便主动借钱给她。面对这些善良的亲人，程世莲感动不已，她一一在本子上记录了每一笔借款的时间和金额，郑重地对他们说：“今年我的油茶长势很不错，相信到年底一定能还清借你们的钱。”亲朋好友也纷纷表示：“您老能赚钱，又讲信用，我们放心得很。”

2017年6月，一栋充满欧洲花园风格的小洋楼正式竣工。小楼门前山峦叠翠，泉水淙淙。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程世莲一家正式搬进了新房。搬家那天，乡亲们来到程世莲家贺喜。程世莲非常高兴，特意在家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他们。席间，程世莲哽咽着说道：“我们家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是你们的帮助才让我有了今天。我会继续把我的茶苗生意做大做好，回报乡亲们！”席下掌声热烈。

虽然住上了小洋楼，程世莲仍旧没有闲着，每天天不亮就往茶园里跑。为了扩大经营规模，她已和浙江湖州一位油茶种植大户取得初步合作，准备把老屋对面那片22亩竹林也承包下来，改种油茶。她不久将去浙江考察。对这位从未出过远门的古稀老妇来说，她创业的脚步才刚刚迈出。

初夏的傍晚，夕阳西坠之时，程世莲每天都是粘着一身泥土和汗水顺着山路往家走。她的背已不再挺拔，但步伐坚定有力。77岁创业，夕阳正红。

编辑/吕晓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