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猫
以色列,在沙漠里找鸟?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却是,作为全球候鸟迁徙的重要通道之一,春天的内盖夫沙漠南部的埃拉特可以观赏到300多种鸟,也吸引了全球顶级“鸟人”前来角逐这场名为“Champions of the Flyway”(迁徙飞鸟冠军)的观鸟大赛。
我的第三次以色列之行是在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候鸟们迁徙的时节,那是一场特殊的观鸟旅行。几个月前,受到长居北京的英国鸟类学家唐瑞(Terry Townshend)的邀请,共赴以色列参加国际观鸟大赛Champions of Flyway。这个赛事由以色列的NGO(非官方组织)—以色列自然保护协会(The Society for the Protection of Nature in Israel,简称SPNI)主办。协会成立于1953年,是以色列环保方面的非盈利性公益组织,6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保护以色列的自然资源、生态环境和独特的自然景观。
一年一度的观鸟大赛已经在在美丽的红海海滨城市埃拉特连续举办了三届,2017年是第四届,这项赛事也是埃拉特观鸟节(Eilat Bird Festival)活动的一部分。这不仅仅是一次看谁观到的鸟种最多的比赛,也是为保护候鸟迁徙筹资的重要途径。这一届和土耳其鸟类保护组织Do a Derne i(Birdlife Turkey)合作,共同发起筹款,旨在帮助安纳托利亚地区的迁徙鸟类。
2017年,19支来自世界各地顶尖的国际观鸟高手组成的队伍中,第一次有中国队参加。除了Birding Beijing的创办者唐瑞,还有华夏荒野旅行的创办者董文晓,中国最好的“鸟人”之一。我们将中国队命名为“红腹锦鸡”队,一来这是中国特有鸟种,曾入选国鸟候选名单,二来今年是鸡年。
来之前,我从未想到以色列南部竟然是知名观鸟胜地,在世界观鸟爱好者中享有盛誉,和那些鸟种集中的热带、亚热带地区不同,这里是荒漠,树都少见。然而,以色列的鸟种记录多达530种,这对于这个面积只有2.5 万平方公里,其中内盖夫沙漠就占一半以上的国家,实在是个可观的数字。这些鸟中包括留鸟、夏候鸟和冬候鸟,逾两百种鸟在以色列有筑巢繁殖。
作为连接欧亚非三大洲的唯一桥梁,以色列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的多样性是作为“鸟类中转站”一个重要原因。这个狭长的国家位于地中海和红海沿岸,境内有不少天然和人工河流小溪。分布着农业区、果园、葡萄园,松树和橡树林,干河谷Wadi和峡谷地陷,长满耐旱植物的岩石沙漠,悬崖和绿洲。在这些地方,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属于那里的动物和鸟儿,甚至还有些外来鸟种,也很好地適应了当地的环境。
作为全球候鸟迁徙的重要通道之一,以色列的候鸟迁徙盛况甚至在圣经时代就被提到过。283 种飞越以色列天空的候鸟中,部分会留下过冬或者夏天。以色列的鸟类迁徙景象贯穿全年,绝佳的地理位置吸引了来自欧亚非广大地区的鸟儿。尤其是以色列南部的埃拉特,成为候鸟的必经之地,既可以看到白胸翡翠这样的亚洲鸟种,也可以观察到黑薮鸲和黑胸距翅麦鸡这些来自非洲的鸟儿,还会遇到欧洲常见的锡嘴雀。这些候鸟通常在欧亚大陆繁殖生长,秋季前往非洲过冬,来年春天返回北方。对于全球观鸟爱好者而言,这里还是观察迁徙猛禽最棒的地区之一。
红海边的“鸟乐园”
红海亚喀巴湾,所罗门王的宝藏或许还深埋在附近的沙漠之中,但埃拉特,这座美丽的滨海港口,却成了人类与鸟儿共同的乐园,财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城市边缘的国际观鸟和研究中心(The international birding and research center)是“Champions of Flyway”大赛的主场地,位于以色列和约旦的关卡旁边,虽然离公路不远,却是一处幽静之地。最佳的观鸟时间是鸟儿们活跃的早晨,我们6点半走进公园,已经有不少观鸟者了。一进门,看到组委会的旌旗飘扬,这样的公园在以色列全部是免费的。大家带着单筒或者双筒望远镜,彼此见面友好打着招呼,“鸟人”的一天开始了。
小道旁灌木丛中,各种小鸟上下翻飞,看样子不是很怕人。燕子满天飞舞,让人眼花缭乱。不远处路旁,一只蓝喉歌鸲从草丛中大方地走出来,这种本来性情隐怯的鸟儿,几年前在新疆远远地见过,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它。然而,我马上注意到了它脚上的环志,很少见到小鸟佩戴环志的,但是这里的鸟儿很多都戴着。原来,这不仅仅是一个观鸟公园,也是鸟类研究中心。在科研和环境方面曾经获得过不少以色列国内外的奖项,研究、保护和教育是公园的主旨。
公园里的观鸟设施不少,隐蔽屋每隔百米便有一间。适合观察水鸟,还有一间专门用来观测猛禽,后者的木屋天花板是空的。在一处隐蔽所里,面前的芦苇丛简直是天然舞台,等候了不到10分钟,便蹦蹦跳跳飞来一只和芦苇颜色极其接近的芦苇莺,距离我不到5米,同样也带着环志。很快我惊喜地发现了一只姬田鸡,专注地找着水里的小虫子,它完全不知道已处在人类的视野监控中。
我们试图寻找珍贵的死海麻雀,据说就在公园某处灌木丛中。然而,为了不干扰鸟儿的生活,我们只能站在步行道旁观察,不可以偏离路线进入下面的灌木丛深处。于是大家拿着望远镜耐心等待,真正的“鸟人”是尊重自然的,是否可以看到取决于耐心和运气,我们等候许久未果,只得离开。这就是“鸟人”的法则,因为大自然是不接受点单的。
不远处的公路车水马龙,公路另一侧是光秃秃的岩石山,和这里的湿地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背山临海的埃拉特几乎没有什么古迹,但它周围的地区历史却相当久远,曾多次在《圣经》中被提及。《出埃及记》中,4000多年前,犹太教的创始人先知摩西率领200万被奴役的犹太人逃离古埃及,途径这里,逃到丰饶的应许之地—伽南地。
现代城市埃拉特则建于1949年,在短短数十年间很快从一个名为“乌姆·拉什·拉什”的英国警察站发展成以色列最大的海港之一和中东地区设施最齐全的旅游胜地。这个海滨城市一年平均有360个晴天,海滩、珊瑚礁、夜生活和沙漠景观使她轻松成为国内和国际热门的旅游地,潜水、徒步、钓鱼,可玩的东西很多。观鸟本属于小众活动,但是城市管理者还是希望打造一个生态乐园,不仅为鸟儿们,也让无论是外国游客还是本地人多一个休闲选择,一项健康的户外活动。以色列人在打造现代化城市的同时,也不忘为迁徙的候鸟留出一块栖息地,这样的城市发展才符合人类的进程。
荒漠干河谷寻鸟记
这绝非一次传统意义上的旅行,我们在红海海边度假酒店住了七八天,未能享受一次休闲的沙滩时光。但中东荒漠寻鸟有一种独特的情趣,看似渺茫中的发现更有一股令人得偿夙愿的神奇魔力。
沙漠是以色列面积最大的地貌,南部的内盖夫覆盖了60%以上的领土。然而,路边不断看到绿色,一人多高的仙人掌、浑身尖刺的骆驼草屡见不鲜。公路路标上,经常可以看到“Wadi”这个词,这是阿拉伯和希伯来语中“山谷”的意思。不是普通的山谷,而是“干河谷”,雨季时才有水的地方。可以提供水(露水)、食物、隐蔽所这三个条件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理想的观鸟地。
第一次进入干河谷,走进布满橄榄树、鼠李、沙棘的河谷,深紫的浆果和野花恣意绽放着,鸟儿躲在里面不停鸣叫。很快,一只蓝喉歌鸲大方现身。它站在距离我不到3米的灌木丛中歌唱,这是以色列观鸟之旅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欣赏了许久。很快北非橙簇花蜜鸟闪亮登场,雄鸟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喜食花蜜,于是荒漠也有了如此靓丽的花鸟图。
埃拉特附近四五个干河谷中,印象最深的是北部的奥华达,正午时分,走在毫无遮掩的荒漠里,炙热的阳光让我有些无精打采,突然脚下“扑愣愣”飞起一只硕大的身影,吓了我一跳,眼看这只褐色的大鸟惊慌飞走,猜测应该是埃及夜鹰,估计是正在睡觉,我距离它太近了,不过后来看到图片,保护色太厉害了,白天根本分辨不出來。
这种地方收获最多的是鵖鸟和伯劳。裸露的岩石、地面,以及枝头都比较容易见到。很喜欢伯劳这种鸟,个头不大,自信满满,又是捕猎能手。亲眼目睹一只本地“原住民”(留鸟)南灰伯劳捉到一只蚂蚱,捕到后飞回树枝大快朵颐。
观鸟是个辛苦活儿,远没有你想象得那样浪漫,从黎明到黄昏,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野外搜索。更不要说,在中东这样的干旱地,要寻找的大都是各种沙漠颜色的小鸟。观鸟者与拍鸟人的区别在于,前者不追求鸟种的美丽与否,姿态形式,而以辨识鸟种为目的,从具体的种类到雌、雄,亚成体、成体,这才能称之为“鸟人”(Birder)。在开阔地观鸟不仅要忍受烈日暴晒,而且难度更大,因为四周毫无遮掩,完全暴露在鸟儿的面前。不得不佩服同行“鸟人”敏锐的眼力,通常他们先判断下这个地方大概可能的鸟种,然而支起三角架,用单筒望远镜大范围、远距离搜索,锁定目标后,继续深入找寻。
观鸟者向来喜欢富有挑战性的未知旅程,更何况,沙漠中亦不乏绿洲的存在,会让你生出一股莫名的乐观。行将枯萎的小株植物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弃求生的意志,偶尔也会有大片的黄花和绿椴闯入眼帘。荒漠原野上,适应干旱能力强的百灵是我们搜寻的重点,虽然有着非常好的伪装色,但动听的歌声还是让我们发现了踪迹。很多百灵属于留鸟,我最喜欢的漠角百灵简直可以作为当地鸟类的“代言人”了,犹如卡通片中的“小精灵”,头顶两簇黑羽俏皮地竖起。
为期8天的观鸟之旅,我们每天早出晚归,公园、荒漠和水塘,各种适合鸟儿生存的地方,都是我们的搜寻范围。内盖夫沙漠,亲自踏上这片土地,亲眼所见,这片看似不毛之地,其实蕴含着勃勃生机,只要没有人类刻意的干扰和破坏,适者生存的法则便是地球生命存在的唯一原则。
比赛日那天,我们仅仅观到了143个鸟种(冠军队是181种)。但是,作为唯一一支来自亚洲的观鸟队,而且是中国这样一个面临严重生态环保问题的国家,参与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比赛的名次。在全球八大鸟类迁徙通道中,中国占了三条,然而每条通道的候鸟都在饱受杀戮。作为一个生态旅行的倡导者,也是鸟类摄影爱好者,我希望此行的记录可以帮助更多人了解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使他们和我们的鸟类朋友们一起,为这些鸟儿的迁徙生存留出一条安全的通道、一片干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