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有清歌

青岑

苏柒柒头上只有一个犄角。

虽说是个畸形，上门提亲的却不少。可她偏偏赶时髦，想嫁个人类男子，像她曾救过的少年那样，如云般干净。

她娘劝阻：“阿柒啊，人类的爱都是自私的。而你，正是他们想要的。”

苏柒柒这才知道，她的角是百年难遇的好角，用它做成的号角，能吹出让闻者变敌为友的清音。

可她哪里听得进劝告，头顶一只犄角就下了山。

一入晋安城，集市里人人喊她怪物，这时，他白衣翩跹骑马而来，一伸手便将她拉上了马。眼前的男子，俊朗无双，自称容辰，是塞外漠北的王，要娶她为妃。

新婚那天，凤冠霞帔掩了她的不堪，红烛之下，她俨然一个貌美的新娘。

“阿辰，你为何从不问我，问我的角……”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湿润的睫毛，认真地回答：“十年前是你救了我。”

苏柒柒满心的欢喜：“你是认出了我，还是我的角？”容辰顿了一下，终究未回答她的问题。

王和王妃的爱情，是漠北的佳话。

元和六年，晋安王族扩疆，塞外漠北，春风泣血。

上元之夜，繁星遍布了苍穹，苏柒柒提着灯，立在营帐前，等着夜袭归来的夫君。

在急促的马蹄声中，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抽痛。容辰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扑倒在她的怀里。琉璃宫灯坠地，支离破碎。

帐中站满了御医，他侧头在军师耳边说了几句话，神色凝重，却始终没看苏柒柒一眼。

苏柒柒忍著泪，低头寻思着，那只角该取下来了。

可转而听到帐内夫君熟悉的声音：“你以为我是真的爱她？还不是为了古书中记载的犄角！”

泪水终于决堤，她骑着容辰的马直奔晋安。只差毫厘，她就以为真的触到了十年前初见他时的暖阳。那时，他作为质子被送到漠北，她顶着一只角吓跑了欺凌他的人。

可那个许诺要护她一生一世的少年，终究是个薄情郎。

三日之后，她坐在马上北望，恰逢晋安军队凯旋，塞外漠北从此变成了晋安王族的天下。

战歌嘹亮，马鸣悲绝，她抚过它颤抖的鬃毛，一个个木雕的小角跃然于眼前。

每个角上都刻着小字：阿柒，看似你很在乎你的角。阿柒，今日你又多了一只角……

最后一只沾满了鲜血，字字诛心——阿柒，余生你要替我活到白头。

她又重回到那片被白骨堆积的土地，吹响了那只被视若珍宝的号角。平沙莽莽黄入天，遍地悲歌，只是，终究没有少年踏马而来，唯独坟头开满的鲜花伴她从冬雪直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