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育光:满族文化传承者

2017-08-15 06:34于典
东西南北 2017年14期
关键词:萨满满族民族

于典

富育光从小跟着长辈们学习模仿,不仅学到了很多传承故事,更从老人们无数的欢歌笑语和激动人心的善恶故事中,学会了如何理解人生、争取未来。

这位耄耋老人,一进书房,就谈起了家族史,谈起自己的研究,谈起萨满文化,他不时地找出萨满神书函套以及一些其他资料,娓娓道来的经历仿佛一部满族文化的长篇传奇,引人入胜。

家族熏陶,梦想研究民间文化

1933年,富育光出生在黑龙江省爱辉县大五家子满族聚居的古老村落。这些村落是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为抵御外侮入侵,清政府由宁古塔(今宁安)、吉林、盛京(今沈阳)三地征调来满洲八旗劲旅,驻守黑龙江沿岸,后来逐渐繁衍生息形成的,距今已有330多年的历史。

在满族独有的民情氛围中,富育光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他的家族中,有很多德高望重的长者,富育光说,他们是真正的民族文化传承者,是民间的艺术家。他的很多长辈都是著名的大萨满,他们拥有过人的智慧和才华,能够讲唱满族英雄古史,会跳民族的歌舞,掌握着萨满文化的精髓。这些大萨满在当地有很高的威望,受人尊重。富育光回忆说,他的三太爷富小昌就是一位大萨满,富小昌病逝时,方圆百里的满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赫哲族、汉族人都来送葬。

满族的家族长辈总是潜移默化地训育和培养自己的子弟,希望他们能歌善舞,掌握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满族传统说部。富育光从小跟随着长辈们学习模仿,不仅学到了很多传承故事,更从老人们无数的欢歌笑语和激动人心的善恶故事中,学会了如何理解人生、争取未来。

富育光的父亲是一名教师,精通满、汉文,在工作之余,他一直走村串屯,收集和记录满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赫哲族的口承神话、传说、故事和民间俚语。富育光从懂事时起便受到父亲的耳濡目染。如今,回忆几十年的工作,富育光觉得,他能够一直醉心于此,与家族传承密不可分。

富育光毕业后在齐齐哈尔的一个小学当教员,可他并不满足一辈子只做一个小学教员,他想考学又没钱就得自己想办法,他在小学放假的时间偷着去学校,看到复习的学生们就跟他们一起学习,有不会的就问他们,自己上班的时候就一边背课、一边挣钱。第二年,他所在的单位说要把一批老师送进齐齐哈尔师专进修一年,富育光向学校申请成功,进修回来以后他成了黑河中学的教员,但他并没有停止提高自己,而是更用功。

1954年,国家提出大学考试,富育光看到了《人民日报》上的招考通知,他的“野心”再次被燃起,由于当时的规定是不允许关外的考生出东北三省,所以他的最佳选择只有四个:东北师范大学、东北人民大学(吉林大学前身)、大连工学院和哈尔滨工学院。富育光去了招生办,工作人员告诉他一定要慎重选择,对于只能考文科的他来说,东北师范大学和东北人民大学这两所学校一个是师资类、一个是综合类,而东北人民大学相对来讲分数更高一些,万一考不上就耽误时间了。

同年,富育光考入东北人民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如愿走进了省级科研单位的大门。本以为从此就能开始一直梦寐以求的民间文化研究,没想到事与愿违,研究刚起步,他却被调走了。

历经波折,坚持梦想终成真

刚刚开始民间文化研究的富育光,被调去编辑理论刊物,随后他又被调去省报做记者。在记者这个岗位上,他一干就是15年。

虽然距离自己喜爱的工作越来越远,但富育光却一直没有忘记梦想。他仍坚持着锻炼自己,为梦想的实现做努力。如今,富育光說,他要感谢15年的记者生涯。“在社会上,我得到了锤炼,养成了遇事观察、分析的习惯,学会了从事社会调查的艺术,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提高了运用速记的能力。”

天遂人愿。1972年冬,一个偶然的机会,富育光见到了在大学读书时的老校长佟冬。佟冬是著名历史学家,时任东北文史研究所、吉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

当时,佟冬正准备在省社科研究所创办北方民族文化室,专门抢救民族文化,将东北文史研究事业尽快开展起来。他知道富育光有研究北方民族文化史的意愿,便邀请富育光加入北方民族文化室。

富育光至今还记得得到佟冬邀请时的心情,“梦寐以求的夙愿终可实现了,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应允。”经过佟冬的鼎力斡旋,富育光终于重返科研部门,任东北民族文化研究室主任。多年之后,再次回到梦想的殿堂,富育光的工作劲头更加高涨,除了夜以继日地翻阅古籍和日伪时期资料、抄录卡片外,他还开始了当年父亲曾经致力的工作——背起行囊,徒步几十里奔波于城乡之间,搜集散落在民间的珍贵资料。

刚开始这项工作的时候,“文革”刚刚结束,民族文化遗产还被视为“迷信”,搜集资料十分困难。富育光与同事每到一地,与老萨满、老艺人相见都受到阻挠,即使接触到了,被访者也是心有余悸,不吐真言。

为了打消这些老人的疑虑,富育光与同事便设法住在被访问者家里,同吃同住、帮助劳动,希望能够以真情打动老萨满、老艺人。

一次,他们得知一位赵姓老人和老伴以前都是当地出名的萨满,就想对他们进行访问,希望得到一些珍贵的资料。但两位老人心有疑虑,一直缄口不言。富育光于是住到老人家里,恰巧两位老人身体都不好,经常需要去医院,富育光与同事就轮流背着两位老人去医院,不管黑天白天,不怕刮风下雨,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得到了两位老人的信任——老人冒着生命危险隐藏起来的家藏文物、资料渐渐展示出来:从祖先的坟茔中,从茅屋墙缝间,从水井里取出来,偷偷地送给了富育光。

通过不辞劳苦的走访调查,富育光与同事征得了大量满族萨满手抄神谕。另外,还有大量的原始萨满神本,即萨满教自然崇拜的“大神祭”神本,《海祭》《柳祭》《火祭》《鹰祭》《星祭》《雪祭》。此外,大宗满文姓氏宗谱、祖先彩绘影像、萨满神服、神帽、神偶等祭用实物,也通过他们的工作,向世人展示开来。

希望萨满文化能传承下去

在几十年为北方民族文化奔走考察的岁月里,富育光排除了重重困难,有时甚至还要面临危险。

1986年冬,富育光冒大雪访问松花江畔的满族老屯,寻访失传的萨满神本和满族宗谱,一连走了几个地方,才发现夜深了。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雪深没膝,20里内没有人家。富育光与同伴连夜在没膝深的暴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双脚双手都冻僵了。富育光说,当时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能滞留,不能倒下,否则就会有冻死的危险。经过艰难的跋涉,最后他们总算找到了江岸渡口。在渡工小屋,渡工帮助几个“雪人”暖身子,直到天亮,他们的腿脚才有了知觉。

回顾前尘往事,富育光仍然激动不已。多年以来投身萨满文化研究,出版相关著作多部,富育光觉得:“萨满像一位蹒跚走过数千载的耄耋老人,他身上积满时代遗留下的尘垢,而经过时代的冲击与洗礼,他的整个身躯也产生了陌生的变化,令人无法辨识。”

由于种种原因,很多人对萨满文化有所误解,富育光说,萨满教的文化精髓,不是多数人理解的“神调”,更不是简单的封建迷信,它是北方诸民族千年来总结、留传下来的生活经验与生存经验的精华,是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今,已经80多岁的富育光,每天仍笔耕不辍,进行“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的研究与整理,过去几年间,已经有两批共1200多万字的“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出版,如今第三批仍在紧张的整理中。富育光希望,通过他几十年的努力,能够让满族文化,更好的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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