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宇晨+翟锦+张薇
即使是南非最穷的孩子,也可以在他们的生活里有一点魔术。”
走在南非城市开普敦克莱蒙特区的一栋19世纪双层维多利亚建筑中,你总会被走廊中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的小伙子拦下来,“请从中选一张牌。”他会给你变个戏法。他们提着装满秘密的手提箱在楼梯中穿梭,公共区域的桌子间正有人拿着道具练习杂耍。
像是一座现实中的“霍格沃茨”,这里的每名学生都有可能成为哈利·波特或赫敏,利用“魔法”驱除那个名为“贫困”的伏地魔。
这座“魔法学院”是全世界唯一一所专注教授学生魔术的学校,致力于培养品格健全的魔术师,并消除贫困与偏见。
1980年,19岁的大卫·戈尔(David Gore)刚上大学,这名出身贫苦人家的男孩,为赚取学费,常与同学乔纳森·普洛克特(Jonathan Proctor)到聚会中为年轻人表演魔术。结束后,总有许多观众表现出对魔术表演手法的浓烈兴趣。二人从中看到了机会。他们开始探讨关于教授别人魔术的可能性,并很快制定出了一些计划。
因报纸上刊登出的一篇有关魔术培训的文章,有34人报名加入魔法学院,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学生。当地的魔术师们则自愿教授这些形形色色的年轻人魔术技巧。彼时的大卫·戈尔还是开普敦大学(UCT)法学院的一名学生。在此后魔法学院的发展中,因培训年轻人的成就感和表演舞台上的激情远远高于在法律领域工作中的收获,1985年,大卫·戈尔放弃了原本的专业,作为校长和创始人,一头扎进了魔法学院的教育创新中。
在这里,没有“麻瓜”与“巫师”的分别。招募的首批学生来自不同种族,让戈尔都觉得大开眼界,“白人和黑人此前从没在一起工作过。”因为当时的南非还实行着种族隔离的法律。他觉得多样性是南非急需的一种强大的变革力量。
“魔术,已经证明种族竞争的平等。它的技巧和肤色无关,在舞台上表演的成功与否都不能用来被解释。”戈尔说。马戏老师和科学教授迈克尔(Michael)觉得魔术是一种奇妙的媒介,能够包容世界和科学中的不同认知。
魔术给了戈尔改变命运的力量,而他也将这份幸运传递给更多的年轻人。
戈尔希望能对贫困地区的孩子给予更多的关注与机会。学生中有很多孤儿,他们的生长环境中缺少激励,而学院可以给予他们富有挑战性的任务,激发他们脱离贫困的潜能。“即使是南非最穷的孩子,也可以在他们的生活里有一点魔术。”戈尔说。
“学校不会开除任何学生。只要年轻人想学魔术,并且拥有足够的激情,我们总能找到一种适合他学习的方式。”他告诉《人物》記者,魔法学院吸引了来自各种社会经济阶层、种族和文化团体的学生。虽然大多数是男孩,但也有近30%的女孩。
2000年,“魔法进社区”项目成立,通过游说和演讲获得赞助,为那些无力支付学习费用的学生提供资金支持,包括负担他们的交通、服装、食物和学费。“我们年轻人的日常是很乏味的。”戈尔说,魔术能够带给年轻人真正需要的驱动力和激情。
到2014年,学院180名学生中有108名来自贫民窟。新生名额有限,学院只能选出能从项目中获取最大益处的学生。学院会在最初的6周,教授他们基础知识,并测试他们的态度、可靠性和最重要的潜能。“魔术教会你很多技能—起初为了魔术的呈现,需要爱和尊重,而后这也发展成为一种礼貌、好的礼仪和感恩。”从那时起,这些学生将获得的益处远超魔术技能本身,更多是健全的人格与改变贫困的希望。
傅米尔·戴亚斯(Phumile Dyasi)是个幸运儿。他生长于开普敦的卡雅利沙—南非最大也最混乱的贫民窟之一。2001年的一次调查显示,这里10个成年人中就有6人表示没有固定收入。更糟的是,他们仅有的那点儿钱也因为基本生活花费或是猖獗的入室抢劫而散尽。
但戴亚斯在10岁那年被选中成为魔法学院的学员,校友盖伊·沃尔特(Guy van der Walt)赞助了他的所需费用,这被戈尔视为“最重要的贡献”。而这种贡献几乎成了魔法学院中的传统,从这里毕业的学生不少会留校做志愿者,授课或资助贫困生。
“我想给你看看这个硬币,”某天下午,戴亚斯站在自家糊满了报纸的小棚屋中对一位客人伸出手,“好了,现在请吹一口气。”硬币消失了。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戴亚斯狡黠而得意地裂开嘴笑了。这是一年级时他在魔法学院学到的最为基础的魔术技巧。
魔术学院设立了从幼儿园至大学的综合学习课程。一年级课程的受众为9到14岁之间的学生,他们在这个阶段学习的魔术技巧,是如何让硬币消失、卡片在空中飞行以及回形针熔化、变形等。
而高年级的学生会在另一个房间研究魔术心理学和表演、表达的重要性,学习大卫·科波菲尔和大卫·布莱恩等著名魔术师的风格和技巧。这里讲求因材施教,戏法、幻觉、杂耍、戏剧、哑剧、木偶戏、口技和话剧表演……学院的课程包罗众多门类。因此,多元化的学习路径不仅能创造出优秀的魔术师,还有成熟专业的艺人等。
这些课程通常由沃尔特这样的志愿者教授,也有教师、演员等。为适配学生的训练计划,学院中设立了近景魔术工作室、排练厅、媒体中心,甚至还有剧院。戈尔告诉《人物》记者,魔法学院一学年包括30个训练季,分两个学期上完。完成3年周六早晨的课程可以被授予初中文凭,想要成为艺人则可以增加杂耍、模仿和其他技能学习。而另外的3年,则是全日制教学,完成后可拿到高中文凭和熟练魔术师地位。
“我们培养、鼓励和训练每一名学生寻找到自己的独特风格,”迈克尔说,“我们不仅培养一个专家型的魔术师,我们还塑造人格。”成长在特权阶级的沃尔特,曾是一个问题青年,但到了魔法学院后,令人惊异的表演和爆发的自信“把我拉回了正确的轨道。”
除了改善窘迫的生活状态,戈尔也看到了魔术在年轻人身上绽放出来的惊人效果。他曾向媒体表示,魔术可以激励年轻人,并以此走向更加美好的生活,“我们并不仅仅教导技巧。孩子们正在发展各种生活技能。”戈尔说,“年轻人也学习了良好的沟通,他们学习更清晰、准确和有创造性的沟通。年轻人有他们的自信和自尊,这是他们生活里一种积极的力量。”
莫妮卡(Monica)是和戴亚斯来自同一个贫民窟的年轻姑娘,她说魔术将她带离了街头。
“我不再去街角做一些类似于吸毒的蠢事,”她說,“我把大量时间花在魔术上。”除去在学校教授年轻学生外,她也通过表演魔术赚钱。街头的那些人,看见她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灰姑娘。“整个南非有很多街头少年,我的故事就是要告诉这些一无所有的孩子,‘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那个人。”莫妮卡说。
6年间,戴亚斯从一个只会说科萨语(Xhosa)的害羞男孩,成为了能讲一口流利英语、沉着面对观众的魔术师。“他们会从小技巧开始,死记硬背,一遍又一遍在班级里表演。”戈尔说,等到他们真的在某一时刻,骗过了自己的父母时,他们便知道—他们可以做到,而这也建立了他们的自尊与自信。
2004年,戴亚斯被选为西开普省最佳青年魔术师。“看他表演简直让人震撼,”资助人沃尔特颇有些自豪地说,“每次成功的表演都得益于他那种自信和姿态,而且每次表演他都在进步。”
2009年,在完成教学训练后,戴亚斯成为了一名新生代魔术师,他从开普敦大学获得了一笔奖学金,用来学习电影、媒体和新闻。现在,他还赞助了一个和他同样有潜力但缺乏机会的学生。
并不是所有的毕业生都想进入魔术行业,这里还培养出了许多其他领域的成功人士—布赖恩·迈尔斯(Bryan Miles)刚刚完成了一部13集的电视剧,并写了一本关于魔法的畅销书;乔纳(Jenna Bass)被提名为南非最佳电影导演;瑞德·穆萨(Riaad Moosa)、斯图尔特·泰勒(Stuart Taylor)和康拉德·科赫 (Conrad Koch)成了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在21世纪,沟通技巧、自信,尤其是创造力,是进入职场世界的宝贵财富。”戈尔告诉《人物》记者。
目前有超过200名学生在魔法学院注册。学院还开设了一个创新的校园项目,利用魔法来促进科学教育。超过4万名来自260多所小学和预科学校的学生参观了这个名为“魔法教室”的课程。在这个项目中,当地的学生们可以获得两个小时的科学魔法课程,课程中包含关于光线、光学和色彩的互动体验。
在北开普省政府和南非国家彩票的帮助下,魔法学院在北开普省的金伯利地区开设了一个分校。“我们目前正在开普敦郊外的农村地区开设课程。”45岁的戈尔告诉《人物》记者,慈善,是世上最美好的魔法。
(本文资料来源于《纽约时报》、IOL、CNN、Cape Chameleon 等媒体公开报道。实习生梅佳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