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
嘿,牛郎,你在做什么?
忙啊,我犁地呢。犁了地,我还得施肥耙地,平土播种,这地里的时光溜得比泥鳅还快,耽搁了,这一茬可就没收成了。
等收成了……收成了也停不下来啊,我还得再犁地,播种,抢着时间种晚稻咧。等晚稻收成了也不得闲,我得把稻子打了,拿到集市上卖,换了钱买几筐鸡崽养着,就养在地里,散落的穗子正好当饲料,等鸡冠子红了,会打鸣了,就该卖了。
这鸡可不大好卖,收鸡的那小胡子,把价格压得贼低,说什么禽流感呢生意不好做,他得多攒点儿钱,好给老家的媳妇买苹果手机。
想想他也没错,我就把鸡都卖给他了。换了钱,我一部分藏瓮子里,一部分又买了种,这不,我得赶紧犁地,把新一茬的早稻种起来……
歇歇?不能歇啊!这两年多挣的加起来,还差着呢。哦,忘了告诉你,我在给织女筹备大惊喜呢。钻石!一克拉的!我算过了,三年,忙三年就差不多了。织女说过,她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了。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急,我是真的急,我撅犁,我疾走,我扯得老牛嗷嗷叫。你知道吗?我已经两年没空去鹊桥了,七月初七,正是最忙的时候,刚收完早稻,就紧打紧赶着播晚稻,尿我都憋着没空撤。我很想念织女,眼下离七夕只有四个月零八天了,我能不急?我说老牛,你倒是走快点儿呀,老盯着天上的晚霞干啥?天就快黑了,还剩两垅地没犁好哪。
我想好了,万一还是不够呢,老牛,我就卖了你脖子上的铃铛,那是铜做的,还值点儿钱。就是对不住你这老伙计了,它打小就系在你脖子上的。可爱情是需要牺牲的,为了织女,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会懂的。对吧?老伙计。
哞──
嘿,织女,你在做什么?
嘘!小声点儿,别惊了小喜鹊。那俩小家伙儿真逗,绕着一颗小米粒扑腾打转,你啄一下,我啄一下,谁也不舍得吞了……
别误会,我没偷懒,我的织霞机还嘎吱嘎吱转。看见那道光了吗?俏皮着呢,刚才还躲云里,这一会儿又跳出来刺穿了大山,我在等着,等它得意忘形没了防备,我就把它扯来,绕在织霞机上,到那时,每根线都能泛出光芒。
美吧?真美!有了光,我就能织出晚霞最美的模样。我把晚霞挂在天边,牛郎隔得再远也能欣赏。我用的是一种叫思念的线,很长,在织霞机上嘎吱作響。
两年了,牛郎哥已经两年没来赴鹊桥之约了,搭桥的喜鹊们都懒洋洋请了假,成双成对约会去了,我顿时有点儿寂寞。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回忆哪,我的梭子飞舞起来,往昔的日子便在彩霞缝间若隐若现:
日升起时,他扶着犁,我挎着篮。他喊一声嘿哟,我帮他擦汗。
日落时,他牵着老牛,老牛驮着我,我随手扯片云朵,轻轻披在他身上。
丁零零,丁零零,那是老牛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响亮,你便听不到一切生活的难。
离七夕还有四个月零八天,到那时,我又可以穿上自己织的彩裙,漫步到银河畔。那里繁星闪闪发亮。我把星光藏进我的梭子里,其后的三百六十四天,只要我一舞起梭子,星光就能跳出来,照亮我和牛郎,仿佛天天都是七夕一样。
牛郎,织女,你们在干什么呢?
哦对,已经是七夕了,忙活了三年的牛郎和盼了三年的织女,终于可以如愿了吧?
牛郎瘦了,深凹的黑眼圈里,竟奇妙地迸出了炯炯的光。他兜里有一颗钻石哪,是钻石给了他能量。他在想,织女看到钻石时,会是什么模样?是尖叫呢还是惊得一个踉跄?或者跳起来,搂住他开始转,一圈,两圈。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最最闪亮的。
一束阳光?织女笑了,她想起那束俏皮的光。
不对,再猜。怎么能是一束廉价的光呢,为了它,一年一熟的水稻,我愣是种了两茬呢!
莫非是,一颗星星?织女有些激动,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就不用偷偷把星光藏进梭子里了。
不对不对。怎么能是满天都有的星星呢,为了它,我把老牛的铃铛都卖了呢!
到底是什么?织女问。
牛郎颤抖的手开始在兜里摸索。
糟了,钻石呢?牛郎把整个兜翻过啦,没有。
织女也帮着翻,没有。
银河上,星光很晃眼,钻石到底在哪呢?
选自《河北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