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晓强
(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北京100091)
政治研究
青年社会组织研究:理论工具、核心议题与新生长点
——以2006—2016年CNKI中文文献为样本
康晓强
(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北京100091)
青年社会组织是青年组织化的重要载体和平台,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研究议题。尤其是2006年以来,这一研究对象逐渐引起学术界的持续关注。在采用文献计量方法对2006—2016年的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文献进行具体分析的基础上,归纳了嵌入性理论、社会资本理论、社会网络理论和社会认同理论这四种研究分析工具,梳理了青年社会组织的科学界定、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之间的关系、助推青年社会组织有效成长的路径选择三大主要研究议题,并从强化学理层面研究、类型研究、比较研究、内部结构性研究、“个案群”研究五个维度对未来新的研究生长点进行了研判,希冀为学术界深化研究提供基础性思想资源。
社会组织;青年;共青团;自组织
青年是社会的重要主体,青年社会组织是青年组织化的重要载体和平台,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研究议题,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近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进步,青年社会组织发展迅猛,植根基层、扎根社会、贴近青年,在服务青年需求、引领青年参与、化解青年难题、参与社会治理中发挥了日益重要的作用,成为社会组织领域最活跃、最有生机、最具活力的类型;二是国外经验表明,在法国“五月风暴”“伦敦之夏”骚乱和中东北非的“茉莉花革命”等社会运动中,青年是参与的核心主体。如何有效地整合原子化的青年个体,青年社会组织是一个重要的组织化平台和载体。把青年吸纳和整合进不同的青年社会组织之中,尔后对青年社会组织进行有效引导,是确保社会安全的重要路径。在我国青年社会组织迅猛成长之际,对其已有研究文献进行全面爬梳、理性反思,从而为后续的研究提供基础性思想资源,具有重要的意义。
当前,我国青年社会组织虽有一定发展,但尚处于起步阶段。与之相应,相关研究成果也处于探索、摸索阶段,存在一定的局限性。[1]在专著方面,根据中国国家图书馆文献系统,以“青年社会组织”为题名进行检索(2017年3月3日检索数据),只发现5本著作。*这5本有关青年社会组织的著作分别是: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年与青年社会组织[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共青团中山市委员会.中山市青年及青年社会组织研究[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5;共青团陕西省委.陕西社会组织与青年发展蓝皮书[M].北京:红旗出版社,2015;共青团广州市委员会.从0到1:青年社会组织组建及运行攻略[M].广州:广州出版社,2015;曾礼,刘伟,谭毅.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工作[M].成都:天地出版社,2016.这些著作主要是基于实证调查、地方经验的专题报告、调研报告,学理性、学术性不强。在论文方面,对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进行检索,其中,以“篇名”为检索项,以“社会组织”(包括“自组织”“社团”*因为在2013年6月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前,有的学者使用“青年社团”或“青年自组织”等称谓。)为检索关键词,并使用逻辑词“并且”连接检索“青年”,检索时间设定为2006—2016年;然后对检索出的文献进一步进行筛选辨析,从中择取专题性研究论文79篇。下面,本文以这79篇专题性研究文献为样本分析目前我国对青年社会组织的研究状况。
(一)发表时间
对论文发表时间进行统计可以发现,从2006—2016年的11年间,在期刊上发表的有关青年社会组织文献共79篇,年均发表约7.2篇。
从样本文献的发表时间分布来看(见表1),其有以下两个特点:第一,2006年起的最初几年陆陆续续都有相关文献发表,但相对而言比较零散,文献的学理品质、学术层次还比较低,从2010年开始理论界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相对比较集中、密集;第二,2013年以来相关文献陡然增加,这在一定程度上与2013年共青团十七大正式确认“青年社会组织”概念有相当大的关联。2013年6月,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秦宜智在共青团十七大报告中不再使用“青年自组织”概念,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社会组织”,并专门对青年社会组织工作进行部署。尔后,“青年社会组织”这一称谓就被正式确定下来,成为共青团系统固定使用的专门性关键概念。
表1 2006—2016年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文献的发表年度分布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整理。
表2 2006—2016年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文献的作者身份统计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整理。
表3 2006—2016年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文献中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整理。
(二)作者身份
从样本文献的作者身份分布统计(见表2)来看,其有以下三个特点:第一,高校学者*这里的高校学者是指高校中从事共青团研究的学者,不包括高校团委教师。是研究青年社会组织的“主力军”,占七成以上,这说明高校是青年社会组织研究的“重镇”,且在研究方法、研究取向、研究价值等方面起着引领作用;第二,2014年以来,一些地方的团委书记或共青团干部基于实践经验积极撰写相关文章,这些文献主要是针对青年社会组织的培育举措进行梳理和总结,理论提炼程度略显逊色;第三,各级团校在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方面的学术敏感性、理论热度、研究前瞻性稍显不足,没有发挥作为团校应有的作用和功能。
(三)课题资助情况
从检索的情况看,79篇样本文献中仅有32篇文献获得各级各类课题资助,也就是说,不到一半(40.5%)的研究文献获得课题资助,说明青年社会组织研究尚未得到高度关注。在32篇受资助的文献中,获得国家级课题资助(既有国家社科基金资助,也有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仅有5篇,占15.6%;获得省部级课题资助的有7篇,占21.9%;获得厅局级课题资助的有17篇,占53.1%;其它有3篇,占9.4%(见表3)。由此可以看出,受资助的样本文献中,获厅局级课题资助的文献占了“半壁江山”,主要是省级共青团的青年研究项目;而获省部级以上课题资助的文献还不到四成,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青年社会组织研究在高层尚未引起重视,亟待学者继续呼吁。
(四)文献影响力
文献影响力反映的是文献的质量指数,可以从文献的下载量、被引频次及其发表的载体层次进行测量。
从青年社会组织文献下载量来看,其有以下两个特点:第一,《中国青年研究》杂志是研究青年社会组织的重要杂志,样本文献中有7篇超过500次下载量的文献均来源于该杂志,这在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其他学术期刊在关注青年社会组织这一新鲜事物方面尚缺敏锐性;第二,关于青年社会组织的重要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2010年以后,这与上述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文献的年度分布相一致。
从青年社会组织文献被引频次来看,被引超过5次以上的文献数量较少,仅有9篇,学术影响力有待进一步提升;文献被引频次与下载量高度相关,被引频次高的文献大都是下载量多的文献。
CSSCI来源期刊是国内学术研究的重要“风向标”,对于引领学术思潮、研究取向、理论议题等具有直接的导向性功能,是评判研究成果学术价值的重要标尺。从文献发表的载体层次来看,在CSSCI来源期刊发表的有关青年社会组织文献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数量少,仅检索出23篇文献,占全部样本文献(79篇)的三成左右;二是平均每年发表2~3篇,有的年份甚至没有,如2006年和2016年(见表4);三是研究质量有待提高,比如2016年共发表了19篇文献,在CSSCI来源期刊上发表的文献竟然一篇都没有。
表4 2006—2016年青年社会组织研究CSSCI来源期刊文献的年度分布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整理。
从目前研究文献来看,理论界对青年社会组织研究主要采择的理论分析工具有嵌入性理论、社会资本理论、社会网络理论和社会认同理论。这些理论“工具箱”为分析青年社会组织的缘起、发展、制度环境、成长壁垒及其与共青团的关系等提供了崭新的视角、开辟了广阔的视野。
(一)嵌入性理论
基于波兰尼的“嵌入性”这个关键概念,格兰诺维特建构了嵌入性理论体系,其基本假设是:人与人之间互动所生成的信任关系形态是一个组织有效运行的现实基础,也是一个组织测度“交易成本”的重要关键性指标。[2]综观格兰诺维特等学者的观点,嵌入性理论主要解决两大问题:一是“谁”来嵌入,即嵌入的主体是什么;二是如何嵌入,即嵌入的方式有哪些。在“谁”来嵌入这个问题上,嵌入者可以是理性,可以是结构(关系),也可以是人;被嵌入者可以是经济、社会、文化结构等。关于如何嵌入,主要有“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两种类型。祖金与迪马乔在此基础上将嵌入分为文化嵌入、认知嵌入、结构嵌入与政治性嵌入四类,进一步拓展了嵌入的种类、范围与深度。[3]从方法论的视角看,嵌入性理论强调的是外部环境或具体的社会关系网络对组织形态的影响,实际上是将环境作为一个分析性概念,将其分解为相关的系统或主体,进而分析这些系统或主体的行为、制度安排影响组织目标达成的过程。[4]这一理论视角对于分析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比如,有的学者以嵌入性理论为观照,基于H镇团委培育发展青年社会组织为典型案例,视青年社会组织为“嵌入者”,视城镇化进程中生成的“城中村”为“被嵌入者”,分析“被嵌入者”与“嵌入者”之间到底是如何良性互动,产生了什么样的效应。[5]
嵌入性理论对于分析青年社会组织的发展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其内在局限性也是明显的,主要体现在:第一,嵌入性理论关注的核心主题是个体与社会的关系。波兰尼、格兰诺维特等人的“嵌入性”理论实质上是为了弥合个体行动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对立而建构起来的。然而,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的关系是两个组织形态之间的关系,显然,与这一理论所要解决的核心主题存在距离。第二,如果硬要运用这一理论分析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之间的关系,可以借助“结构嵌入”的分析视角将这两者看作是相互嵌入的,而非单向度、单一化的嵌入,即不仅共青团嵌入于青年社会组织,青年社会组织也嵌入于共青团。因此,研究的重点是考察两者相互嵌入的结构、形态、机制、场域等。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共青团作为第三方“枢纽”组织,考察基于这个“枢纽”的不同类型青年社会组织的相互关系及其强度、效度、关联度。
(二)社会资本理论
自从布迪厄首次从社会学意义上提出“社会资本”之后,这个新概念很快就超越了传统经济学的范畴,并逐渐成为一种解释社会发展的新范式、新分析框架。[6]作为一种新的理论范式和分析框架,社会资本理论最富生命力的地方在于其抓住了社会制度的重要特征——社会关系网络,并且对由此建构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进行抽象提炼、理性提升,创造了信任、规范、互惠、合作等基础性概念和分析单元。社会资本理论的分析框架、解析路径引起学者们对政府和市场之外的社会要素的关注,为深化青年社会组织理论研究提供了新范式,也为充分认识青年社会组织发展的内在动因、机理、机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在社会资本理论视角下,青年社会组织作为青年参与社会的一种网络结构,是社会资本的重要构件。有的学者据此具体分析了青年人参与青年社会组织的意义和价值。[7]有的学者甚至认为,社会资本理论可以作为青年社会组织培育的一个逻辑起点。[8]
应该说,社会资本理论为分析青年社会组织的价值和功能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视角。但是,这种分析也存在内在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第一,社会资本理论注重的是横向关系网络的建构,而目前青年社会组织与政府、共青团以及相关群团组织之间的关系离这一定位还有一定距离。由于当前青年社会组织的成长还不成熟,其力量是有限的,横向关系网络要能真正形成,有赖于青年社会组织的不断发展壮大。第二,青年社会组织与相关组织、机构之间良性关系建立的关键在于制度化而非所谓的“互惠规范”。在社会资本理论看来,公共利益必须依靠集体行动才能实现,而集体行动的逻辑却很难避免集体行动的“悖论”,即理性的个体行动者从自我利益的“理性”出发,不仅会损害公共利益,最后也会损害自己的个人利益。帕特南为此开出的“药方”是:大力发展普遍性的互惠规范。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普遍性的互惠规范由谁决定、规定,具体规范如何不折不扣地执行?显然,单单靠所谓的“互惠规范”是不可靠的,还得建立制度化的关系结构。
(三)社会网络理论
社会网络理论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由怀特等人从数学图形理论出发发展起来的一套数学分析方法。社会网络理论视社会为一个由许多结点与结点之间有机联结的线段所形成的复杂网络。[9]行动者以及行动者之间的关系是社会网络的主要构成性要素。在社会网络理论看来,行动者之间的关系是首要的,行动者自身的属性则退居其次。而在一些学者看来,“弱关系”比“强关系”更具有比较优势。其中影响较大的是伯特基于社会网络中不同结点之间的关联程度提出的“结构洞”理论,其基本假设是:社会网络中有的结点与其他结点不发生直接关联,从表面上看,似乎出现了“结构洞”现象;当存在“结构洞”时,联结不直接发生联系的第三方“中间人”则具有信息优势、资源优势、沟通平台优势和关系优势。社会网络理论在分析青年社会组织方面有其一定的适用性和解释力,因为社会网络在更广泛的民众与运动组织之间提供了一种“联络纽带”。[10]有的学者认为,基于社会网络理论研究青年社会组织的治理问题,突破了单纯的个体间关系形态研究,从组织演变的视角把由“关系”构成的社会网络看作一个整体,进而分析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之间的互动关系,实现由单向管理向多维知识共享拓展,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协同效应。[11]
社会网络理论为分析青年社会组织提供了一个新的观察维度,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第一,不仅“弱关系”有其独特优势,实际上,“强关系”也有其不可或缺的价值。基于“六度分隔”理论,相距三度之内的关系是“强关系”,可以触生行动;相距三度以外的关系是“弱关系”,只能输送信息。如果超出三度分隔的区间之外,个体相互之间的影响就会逐渐衰减、衰弱、衰退。[12]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构建、创造的“差序格局”,这个“中国式”概念实质上就是一种“强关系”形态。*费孝通指出:“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到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参见:费孝通.乡土中国:修订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5.第二,社会网络理论,从方法论层面来看就是一种“结构主义”的研究方法。运用社会网络理论分析青年社会组织与青年社会组织、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之间的关系,不能就关系而关系,而应分析这种关系背后的社会结构、经济基础、文化基因、时代背景。否则,就容易泛泛而谈,陷入空谈之中。
(四)社会认同理论
以“社会认同”的视角分析群体行为,得益于20世纪70年代在欧洲社会心理学中发展起来的社会认同理论,其代表性人物泰费尔对社会认同作出这样的界说:个体确认其归化于某个群体“阵营”,加入这个“阵营”能给予其安全感、成就感和存在感。[13]他指出,个体对其“成员身份”的意识是产生群体行为的最低限度条件,个体对群体的认同是群体行为的现实基础。[14]综合来说,社会认同有四个“轴心”机制:积极区分、社会分类、“自我范畴化”、社会比较。正是通过这四个机制,个体逐渐构建和确立对所属群体的社会认同感、群体皈依感。社会认同理论的提出和建构,对青年社会组织的理论研究也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有的学者认为,通过社会认同理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析青年社会组织产生的内在动因和内在动力。[15]近年来,有的学者也运用社会认同理论,通过对“南京义工联”的参与观察和半结构式访谈,认为社会参与(“在场”)既是青年社会组织社会认同的符号表征,也生产了青年社会组织的符号边界;同时认为“社会认同”是青年社会组织社会参与的重要内在动因。[16]
但是,这一理论分析框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第一,过多地强调“群体差异性”,容易造成社会心理层面的“断裂”和对立情绪的加剧,对群体的共同性、普遍性特征的内在心理机制却挖掘得不够深入。第二,对于分析个体的社会参与有一定阐释力,但无法充分解释以下现象:人为划分“内群体”与“外群体”是否会造成不同类型青年社会组织之间的矛盾激化、升级?为何有的青年或青年社会组织对共青团的“行政化”色彩意见颇大?
综合上述分析,这四个理论分析工具既有一定的现实适用性和解释力,但也存在内在的局限性。因此,需要找寻更有解释力的理论视角。
(一)青年社会组织的科学界定
概念是社会科学研究的基石。无论是从事学术研究还是政策研究,无论是进行描述性分析抑或抽象性理论建构,均离不开对基本概念的基本界定。在加里·戈茨看来,概念包含着对于词语所指对象或现象的理论分析和经验分析,因此,一个好的概念往往会描绘出在其所指称对象之行为中的核心属性、特性。[17]正如马尔库塞所言,概念所把握的是普遍的条件或关系,这种普遍的条件或关系对于特殊事物具有“本质性意义”。[18]理论界关于青年社会组织这个概念界定的焦点主要集中在青年是主体抑或对象这两个方面,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青年是青年社会组织的主体[19];另一种观点认为,青年既可以是青年社会组织的主体,也可以是青年社会组织的服务对象。[20]笔者认为,这两种观点是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界定,前者更侧重于狭义层面,后者更侧重于广义层面,都有一定道理。基于主体/对象*所谓主体/对象维度,指的是以青年为主体抑或以青年为服务对象。、内生/外生*所谓内生/外生维度,指的是由共青团创办抑或由青年自己组织或创办。两个维度,可把青年社会组织划分为四种类型:主体内生型、主体外生型、对象内生型、对象外生型。
所谓主体内生型,指的是由共青团创办、以青年人为主体成立的社会组织。比如,成立于1994年12月5日的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就是由团中央发起、由志愿从事公益服务的各族各界青年组成的社团。所谓主体外生型,指的是由民间发起、以青年人为主体成立的各类社会组织。比如,上海市的“相约四季俱乐部”、互联网翻译小组的“抖森翻译军团”等,这类组织发展非常迅猛,是当前青年社会组织的中坚力量。所谓对象内生型,指的是由共青团创办的服务于青年群体的社会组织。比如,1989年3月由团中央发起成立的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旨在通过资助以改善青少年成长环境。其它的还有中国青年创业就业基金会、上海青年家园民间组织服务中心等。所谓对象外生型,指的是由民间发起、为青年人服务的各类社会组织。比如,杭州青年公益社会组织服务中心、一些非营利性的青少年教育服务机构等。
(二)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之间的关系
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的重要区别在于社会分化程度的加深以及由此带来社会个体“原子化”进程的扩展。青年群体在现代化过程中也不例外,同样面临分化、“原子化”的普遍现象。如何对分化、“原子化”、异质化的青年个体进行整合、组织化和再组织化,是现代国家在有序推进社会现代化过程中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迄今为止,中国青年的组织化主要通过共青团和青年社会组织这两大组织形态、组织空间承载。关于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之间的关系,理论界主要有对立论和耦合论两种视角。
1.对立论。持对立论的学者更多关注两者之间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主要源于其本质属性、组织定位和价值取向的分殊,即青年社会组织更多注重文化和兴趣,而共青团更多关注政治议题。[21]因此,两者在吸引成员、社会动员方面存在良性竞争。[22]同时,青年社会组织作为一种“软性”的社会力量,能够及时有效地深入社会各个角落,从一定意义上讲,青年社会组织的存在和发展是共青团增强亲和力、克服行政化机关化的外在压力。[23]
2.耦合论。持耦合论的学者更多关注两者之间的融合性、共通性。这种融合性和共通性主要体现为两者都具有社会性。有的学者据此认为,青年社会组织是倡导和传播青年时尚文化的重要载体,有利于了解青年的意愿和呼声,与共青团联系青年、服务青年、凝聚青年的工作理念不谋而合。同时,两者在功能上具有交叉互补性,都能提供平台以实现青年群体的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务,在服务青年、服务社会方面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因此,在新的社会组织体系中,共青团要调整角色定位和功能结构,青年社会组织也要逐渐加强制度化、规范化建设,以期实现两者的合作互补。[24]
在现代社会,任何一个政治社团的发展和存续,既有赖于自身组织结构的平衡、和谐、协调,也有赖于其与体制外相关组织形态的良性互动和协调耦合。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层面看,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既存在互补性,也存在竞争性。互补性蕴含着两者具有合作的机会结构和共治空间,竞争性预示着两者在特定议题、特定领域需要相互妥协、协商。有效处理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存在深刻的竞合关系,对于实现社会良性治理、有序运行具有积极意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认为,对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关系的认识不能走极端,而应坚持辨证思维,既要看到对立的面相,也要洞悉耦合的维度。
(三)助推青年社会组织有效成长的路径选择
学者们围绕如何推动青年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积极建言献策,提出了许多富有创造性、针对性的真知灼见和解决路径。这些解决路径大都从共青团开展青年社会组织工作的视角出发,主要围绕共青团自身如何转型、共青团如何运用新媒体以及建构一种什么样形态的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关系这三大主题进行阐发。
路径一:共青团自身如何有效转型?有效促进青年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地发展,关键要推动共青团实现自身组织的形态创新和结构转型。基于此,有的学者建议:首先,共青团要调整心态、转变思维方式,克服长期形成的“组织优越感”,以平等尊重、开放包容的心态强化对青年社会组织的团结凝聚[25];其次,在体制、机制、方式等层面全面创新,实现从开“小卖部”向开“大超市”转型,从“政治供销”向“政治营销”转型,从“地毯型覆盖”模式向“植被型覆盖”转型。[26]
路径二:共青团如何运用新媒体开展凝聚青年社会组织工作?新媒体是共青团获取青年信息、了解青年需求、引导青年思想、维护青年权益的重要平台和载体。因此,有的学者忧心忡忡地指出,要加快构建“网络联盟”成员组织档案,对成员的组织性质、人员构成,以及成员的分布、管理和运行等各项情况作详细记录,逐步推行网络实名制,努力实现网络化动员由隐性向显性转型,将青年社会组织及其成员纳入共青团的管理区间。[27]
路径三:建构一种什么样形态的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关系?目前理论界主要有“伙伴”说和“枢纽”说两种不同观点。持“伙伴”说的学者认为,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之间没有上下级的等级化科层制关系,共青团应积极营造合作共赢的良性互动“伙伴”关系,建立联系协调、指导扶持机制,搭建展示平台,提高青年社会组织的运营水平。[28]持“枢纽”说的学者则认为,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平等的“伙伴”,共青团更多充当“枢纽”的功能,包括宗旨和理念的枢纽、公信力的枢纽、执行力的枢纽、项目的枢纽、创意的枢纽、青年意见表达的枢纽。[29]根据青年社会组织的不同类型和具体情势,可探索“纳入型”“挂靠型”“身份型”“项目型”“松散型”等不同分类、分层、分级、联系服务的机制和模式。[30]因此,共青团要以区域化组织格局为依托,构建充分发挥共青团枢纽作用的新型青年社会组织结构体系。[31]值得注意的是,在2014年1月以前,共青团高层领导还使用“枢纽型社会组织”这一表述,但自从共青团十七届二中全会之后就不再使用这一概念。至于其缘由,团中央书记处书记贺军科在共青团十七届二中全会的总结讲话中作了十分直白透彻的说明。在他看来,共青团不同于一般的“枢纽型社会组织”,其差别主要体现在以下三大方面:一是从工作对象来看,共青团的工作对象是广大青年,目的是把“原子化”的青年组织起来;而“枢纽型社会组织”的工作对象是社会组织,目的是把分散的社会组织“再组织化”。二是从控制力的来源看,共青团的控制力来源于严密的组织纪律,而“枢纽型社会组织”的控制力来源于其资源配置的能量、能力。三是从内部运行机制看,共青团坚持民主集中制的内部运行逻辑;而“枢纽型社会组织”奉行法人治理结构,谁的资源多、影响力大,谁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32]
目前国内学术界关于青年社会组织的研究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仍然存在不足,主要体现在:宏观理论分析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具有一定理论分析深度的成果较少,有的理论分析甚至照搬西方理论,严重脱离中国社会的发展现实;描述性论述多,学理分析性成果偏少;研究视野有待拓展,具体比较分析中外青年社会组织发展模式、条件、机制等的成果较少。鉴于此,笔者认为,青年社会组织新的研究生长点有以下几个:
第一,强化学理层面研究。目前关于青年社会组织的研究成果,不少是调研报告、工作报告,缺乏学理深度和理论厚度,对青年社会组织基础学理层面的关注不多,有的甚至在对青年社会组织本身的界定尚未清晰的情况下就进行所谓的“定量”分析,造成理论假设与实际情势相距甚大。要使研究达到一定深度,就必须强化基础层面的学理支撑。比如,加强对青年社会组织发展规律的研究,研究其发展的内在运动规律,具体应包括:出现的历史必然性、现实必要性;本质属性与根本表征;内在演变逻辑;与其他组织形态的区别与联系;与外部环境的内在联系。从青年社会组织目前的发展现状看,应重点研究其发育的周期规律和支撑条件规律。这两个规律直接关系到青年社会组织能否更好地成长、更持续地服务青年。
第二,分门别类研究。如前所述,青年社会组织的类型多样多元,东部、中部、西部的情况不一样,城市和乡村的情况也不一样。因此,运用“青年社会组织”概念之际就应该进行严谨界定,不能笼统视之。建议在进行具体个案分析时,要对所研究对象的具体类型的基本属性有个基本界定,否则往往会以偏概全。同时,不能囫囵吞枣,任意用西方理论剪裁我国具体现实,力避“食洋不化”的陷阱。
第三,比较研究。当前有不少研究成果就事论事,就个案而个案,采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八股式论证逻辑,既缺乏新意和创造性,更缺乏透过现象揭示本质的理论提升能力。建议研究者多些纵向的历时性视野和横向的共时性视野。在纵向的历时性视野中加强对青年社会组织的成长取向、演展趋向的研判和把握,在横向的共时性视野中深化对青年社会组织区别于其他类型社会组织的特殊属性的研究。善用比较分析方法,从比较异同中省思问题、揭示真理和供给镜鉴。
第四,内部结构性研究。当前很多研究成果聚焦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青年社会组织与政府的外部性关系,缺乏对其内部结构性问题的研究。建议深化对青年社会组织特殊属性的研究,具体包括:青年社会组织的特殊属性包括哪些方面?这些特殊属性的内在结构如何?青年社会组织与共青团在结构和功能方面有何界分?青年社会组织与少年社会组织、老年社会组织的边界是什么?青年社会组织的独特社会功能体现在哪些方面?等等。
第五,“个案群”研究。任何研究都必须关照“问题域”的广度与深度两个层面。广度是深度的前提与基础,只有对“问题域”的广度有了一定的领解、领悟,才可能有深度的期冀。相对而言,个案研究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要少一点,而且有助于对问题进行具体和深入的剖析,因为一个精心寻找的实例往往提供了比任何一种理论模型都丰富得多的内容。[33]当前青年社会组织研究积累了不少个案研究素材,但缺乏对这些素材进行“二次加工”。如若对这些个案进行再整合形成“个案群”,将会使青年社会组织研究“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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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艳云]
Research on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s:Theoretical Tools,Core Issues and New Growing Points:Taking CNKI Chinese Literature(2006—2016) for Example
KANG Xiao-qiang
(Department of Scientific Socialism, Party School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Beijing 100091, China)
The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 is a research topic of great concern because it is an important carrier and platform for youth activities. Especially since 2006,this research topic has gradually attracted the academic attention. Bibliometrics is used to analyze the research documents of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s from 2006 to 2016. Four research and analysis tools are summarized as embeddedness theory, social capital theory, social network theory and social identity theory. Three research topics are sum up as the scientific definition of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the Communist Youth League, and the rounte choice of promoting the effective growth of youth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order to provide a basic ideological resource for deepening academic research, five areas are presented for improvement, such as reinforcement of theory research,type research,comparative research,internal structural research and case study.
social organizations; youth; Youth League; self organization
2017—05—02
中共中央党校校级科研课题2015年度一般项目
康晓强(1982—),男,福建惠安人,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副教授,博士。
D432
A
1674—3199(2017)04—006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