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瑞冬
从大西洋边到太平洋畔,驾车只需50分钟;从南美洲跨入北美洲,只需在美洲大桥上行驶不到两分钟
从大西洋边到太平洋畔,驾车只需50分钟;从南美洲跨入北美洲,只需在美洲大桥上行驶不到两分钟——小时候地理学得不太差的人都知道,北美洲與南美洲中间,由稍微弯曲的中美地峡相连,当中最窄的部分便是巴拿马。
靠近太平洋的望花水闸,据说旺季时每天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不下三千名游客到访。他们站在观景台上,饮着热带果汁,看来自全球的巨轮在牵引车和拖船小心翼翼地引导下,紧贴两壁,时高时低地通过船闸。
巴拿马运河迄今已有103年历史,设有三处双向船闸系统,以便将船舶由海平面抬升至海拔26米的内陆水位,通过运河后再降至海平面。船只单程需经历三升三降。现在船闸已是电脑操控,但一套百年前的机械控制台作为备用系统,在必要时仍可正常启用。
巴拿马在当今世界航运界的地位,从“巴拿马级(或巴拿马型)”和“巴拿马籍”两个词可见一斑。前者指船舶能否通行巴拿马运河,成为全球造船厂的一大标准;后者指全球约五分之一的商船在巴拿马注册登记,悬挂其“方便旗”(指船舶在登记宽松的国家进行登记,取得该国国籍)。
运河对巴拿马经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每天平均约有40来艘船舶穿行巴拿马运河,装载量为4000TEU(标准集装箱)的巴拿马型船每次过河费约35万~40万美元,巴拿马年收过河费约20亿美元。这个国家约400万人口中,1万人为运河管理局员工。
但随着全球贸易和航运业的发展,规模效应推动货轮越造越大,运河的地位受到挑战。近年来巴拿马运河通航船只数量已现下滑,过河费虽有上调,但收入仍受到影响。
经过公投,巴拿马耗资50多亿美元扩建运河,历时9年,于2016年6月底完工通航,令运河通航能力达到14000 TEU。扩建后首艘通行新船闸的巨轮,是来自中国的中远海运巴拿马号。
在运河扩建通航一周年前夕,我们来到与望花水闸平行而立的新船闸科科里水闸,登上状如撑开的巨伞的控制塔。新水闸约相当于四个足球场大小,从这里通航的“超巴拿马级”船只没有老船闸那么频密。但官方数据说,通航一年来,有1500多艘船通过新闸道,运河的货物通过量和收入分别增长了20%和10%。
到运河当然不应只看船。
自1914年运河启用,美国管辖巴拿马运河达85年,运河区变成“国中之国”。1999年底,运河回归巴拿马,沿岸运河区被重新规划。
驾车沿运河东岸北行,望花水闸以东,是政府兴建的“智慧城”。区内不少与运河和雨林为邻的原美军住宿区,如今已售作私人物业。雨林大部分区域常人无法踏入,偶见一些小径通往密林深处,据说是当年美军丛林战的训练地。
林边一条岔道岔出,只见铁丝网高架,竟是一座监狱。当地人介绍,巴拿马前总统诺列加过去即囚禁于此。83岁、患有脑瘤的他今年5月底在医院离世。
沿着运河中段狭长的蛇形水道再向北,就是甘博阿。我们在野生鳄鱼出没的查格雷斯河边换乘小艇,驶向加通湖。
加通湖是开凿运河而形成的人工淡水湖。蓄水时,曲折的湖岸边形成若干错落的小岛,未及逃出的动物们在一个个雨林茂盛的岛上落户,成了岛主。
小艇拐入岛间,恍若入了白洋淀,水道曲折幽深,雨林婆娑。艇身静静靠向一个岛边,向导双手捂腮,发出“喳喳”声。少顷,三四只乌面獠牙、黑背白腹、长约20公分的怪猴悄然出现在附近树间,与船客对望片刻,竟纷纷跃至艇上,原来是要讨些零食。查阅资料方知,这些怪猴是分布在巴拿马和哥伦比亚的棉冠獠狨。
穿过不时能遇到山猪与小蛇的密林,登上甘博阿制高点的瞭望塔俯瞰,一边是静谧的查格雷斯河,另一边便是运河。货轮沿着蛇形水道,缓缓没入山峦间。
运河区的自然生态受到保护。货轮穿行80多公里的运河水道时航速缓慢,花一天时间也不足为奇。当地人介绍,这虽有航道安全的考量,亦是为了减少波浪和声波对沿岸生态的破坏。
巴拿马希望中国人能为当地的旅游业带来更多的收入。根据官方说法,现有约20万华侨华人生活在巴拿马,占其总人口的5%。
巴拿马的华侨华人大部分来自广东花县。巴拿马华商总会会长黄伟文的老家在清远,他打趣说,自己算是“少数民族”。
他相信,中巴建交会推动更多有实力的中国企业走出来,进入巴拿马及拉美市场。他给中国企业的建议,一是不要“急功近利”,二是不要排斥别人,多合作,不要动辄谋求垄断市场。他相信,30年前改革开放需要华侨华人助力;30年后,中国企业“走出去”,华侨华人依然能帮上大忙。
巴拿马运河两端,是中美洲国家最重要的两座城市:南边是首都巴拿马城,北边是巴拿马第二大城市科隆。
大西洋畔的科隆城内几无高楼,沿路两侧街市、店铺倒是增添了不少烟火气。一条主干道串起十几条以数字排序的街,颇好识路。不过,我们的汽车很快就不得不连续改道,因为城中正在大规模修路。
科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自贸区。自贸区1948年批准设立,是仅次于香港的世界第二大免税贸易港,以及西半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与运河一样,也是巴拿马的经济支柱之一。
自贸区占地近800公顷,设有围墙,须经安检关卡方能出入。自贸区里商家林立,现有3000多家公司,雇员超过3万人,从事以转口贸易为主的业务。中国则是这里最大的供货国和最大贸易伙伴。
移居巴拿马已30多年的黄小东在科隆城内做建材生意,已经营了19年。在他的店铺门口,站着一名每天花50美元雇来的警察。黄小东相信科隆商机潜力很大,但治安仍或多或少是个问题。
准备离开自贸区时,科隆突降倾盆大雨。不到10分钟,自贸区内已积水成河。有汽车在水中熄火,车主不得不趟水推车。
与移民黄小东不同,古嘉敏则是土生土长的巴拿马人。
古嘉敏的父亲、侨领古文源1996年创办了巴拿马中文电台。这是巴拿马唯一的中文广播电台,24小时播出。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为之提供一部分普通话节目,古文源还在祖籍地广东中山物色了团队,制作广东话节目。虽然竞争不算十分激烈,但他已感受到新媒体时代带来的压力,计划为自己的电台开发手机APP。
古嘉敏是电台总监,主要负责日常运维和市场开拓。她的母亲是哥伦比亚人,她自幼生活在西语环境中,中文只会说“你好、再见”。几年前,她回广东中山举行了婚礼,庞大而热情的家族令他们夫妇感到十分温暖。她的两个兄弟都曾被送回国内学中文,如今希望留在中国发展。
古文源的父亲古华康是巴拿马德高望重的老侨领,曾参加抗日战争,一生传奇。92岁的他穿一件红色短袖T恤,精神矍铄。
古文源说,父亲每天起床很早,起来后必看当地的西文与中文报纸。古华康在一旁纠正说:“是先看中文报纸。”
临别前,酒店在午后突然断电,固话和手机网络均亦中断。我只能打着手电步行走下10层楼。事后有当地朋友说,这是全国大停电,一年兴许会赶上一两次。
这偶发的小插曲并不妨碍这座城市的繁华。
在巴拿马的新城,现代化气息扑面而来。摩天大楼林立于巴拿马湾畔,亦不乏设计前卫的地标建筑。金融区、高级酒店、高档商场,以及随处可见的赌场,彰显着巴拿马在拉美尤其加勒比地区的经济地位。
金融业虽为巴拿马另一经济支柱,但巴拿马没有中央银行,不存在本国独立的货币政策,以美元为法定货币,本国发行的货币巴波亚仅为辅币,即“钢镚儿”。
位处新城的巴拿马大学掩映在绿树中。很多巴拿马人白天工作、晚上上课,因个人原因辍学或多年之后再复读的例子亦不稀罕。这种开放的模式也令这里的教育水平受限。
因此,对于似乎“五行”都不缺的巴拿马而言,如果要问什么是未来发展的软肋,不少人都会回答:人才。
巴拿马城西侧则是老城,既有古典,亦有破落。色彩斑斓的西班牙式老建筑群落是旅游者们的最爱。有“苍鹭宫”之称的总统府和老唐人街,均在老城之中。
事实上,首都东隅的巴拿马古城才是这座中美洲名城的历史起点,也是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大陆太平洋沿岸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巴拿马”,实为当年印第安语之“渔乡”。
古城约建于500年前,1671年遭英国海盗劫掠焚毁。如今仅存的残垣断壁中,仍依稀可见16世纪的欧洲建筑风格。
老城西侧,海拔200多米的安康山是市区的制高点,绿树成荫,视野极佳。山顶高竖一面篮球场大小的巴拿马国旗,十余公里外都能看到。安康山脚下,则是颇有气场的运河管理局大楼。
安康山曾為美军驻地。当地人说,1989年底美国入侵巴拿马时,便是由安康山发动突袭。山上林间的地堡,令人遐想当年的战事。
黄昏,沿着老城南侧4公里多的长堤,走过巴拿马湾中相连的纳奥斯岛、佩里科岛和弗拉门戈岛,回望繁华、安宁的巴拿马城与美洲大桥,跌宕的历史仿佛已融入落日余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