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武侠片未来的讨论套路必然会沉寂文化语境出新章

轰动一时的武侠电影从鼎盛到沉寂，是否真的失去了它的土壤？如今的电影市场之下，留给武侠电影的空间又有多大？对于武侠片的明天，本刊与两位对这个议题颇有研究的学者、影评人浅聊了一番。来自上海戏剧学院的博士独孤岛主专攻香港电影，来自台湾的影片人汤以豪则对武侠特别是台湾武侠很有研究。“沉寂是不可逆转之势”

“美国的西部片、日本的剑戟片也在减少”南都娱乐：武侠电影沉寂的原因主要有哪些？

独孤岛主：武侠电影的沉寂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这跟大的文化语境有关，正如过去几十年武侠小说文化的衰减，是和整个娱乐生态与娱乐方式的变化有关的，今天的观众已经不需要从武侠中去寻找成人童话的规避机制，在很多现代的类型电影中完全可以满足。观众的欣赏视野也进一步打开，已经不具备单纯依靠中国式文化想象来满足的条件。

汤以豪：武侠片沉寂的原因很多，不过纯就电影产业本身而言，原因倒很简单，就是武侠电影发展了近百年，能说的故事几乎都被说完了。跟美国的西部片（Western）一样，当喜怒哀乐、国族私情、正派旁门…..通通拍完，剩下能拍的不是跟其他故事类型混合大锅炒（例如修真仙侠）就是自己讽刺自己讽刺的荒谬（如《大笑江湖》）。观众不笨，老的东西看腻了，新的东西又都是混血产品，慢慢的就会改看别的电影；电影公司也不笨，这种电影没人看赚不到钱，就少拍或不拍了，于是武侠片就慢慢减产，这是任何电影类型都不可避免的结局。

獨孤岛主：但我不认为武侠电影会完全沉寂，事实上，徐皓峰、王家卫等已经作出了令人惊喜的尝试，从影像和叙事本身来颠覆或重构武侠甚至做多类型融合，会令这一类型焕发新的生命力。

南都娱乐：所以对于武侠电影的未来，你们的态度是乐观还是悲观？

汤以豪：我对武侠片的未来倒是很乐观，不过不是因为好的片子出现了，而是全世界的华人观众依旧对这个电影类型抱持着过多的期待，例如文化想象。李小龙、成龙、七小福与邵氏这些电影武师对全球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大，远远胜过中国文化的其余一切，华人为此感到骄傲，让华人影迷对武侠片投注的那种英雄崇拜（就像李小龙信徒对李小龙的憧憬）远远胜过华人影史上的其他类型，例如文艺片或古装片。只要这种崇拜还在，就会有人一直重提武侠、尝试改革武侠。

想想吧，即便是艺术大导侯孝贤，不也出于儿时对武侠小说的憧憬，重资拍了武侠片《刺客聂隐娘》吗？这就是我的意思，武侠电影不至于没有未来，只是需要新的未来。

独孤岛主：我肯定是乐观的，但不要指望重现盛世，我们可以从创作程度进行不断探索与琢磨，求变求新，武侠文化本身带有非常浓重的抱残守缺特质，但我们可以主动突破它。

之无可作为

武侠片毫无疑问是沉寂了，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武”之无可突破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来自台湾的汤以豪认为这首先是工业层面的，“美国以前每年拍多少西部片？日本以前每年拍多少剑戟片（chambara）？现在呢？武侠片也是一样的道理。”

工业层面的无可突破是个问题，香港武侠片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在视觉方面下了很多功夫，从动作写实到奇技淫巧，没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些新鲜的东西，但终究会有一种“什么都拍完”了的无力感，以致于今年在动作方面有亮点的，几乎都来自时装动作片。

“武”到了瓶颈，以动作指导为主的武侠片便再难辉煌了。

亦退居其次

近年来人们再也不相信那些快意恩仇的童话了，不信有“侠”的存在，恐怕是武侠片不再那么辉煌的另一个原因。

就像早年的武侠片用于奇观，之后用于教化，武侠片最鼎盛的时期是那些快意恩仇与家国情怀，所谓侠，也分小与大，小的是个人恩怨，大的是民族大业，分得很清楚。

但事实上如今不但是观众，连创作者都很难说服自己那些侠肝义胆的美好故事还存在，于是无论是《卧虎藏龙》，还是《绣春刀》，甚或是《师父》都充满了灰色与悲伤，“侠”之不复存在，武侠片还能不落寞吗？

不可逆转的作者思路

在独孤岛主看来，近年武侠之作较少，“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如果算的话，是其中的极品了。”除此之外，他认为比较好的有路阳的《绣春刀》系列，还有徐皓峰的《师父》等。他个人更偏爱前两部，“如王家卫与侯孝贤这样的导演，会剥离掉传统武侠片的俗套传统，用自己的作者思维结构出更具电影本体意义的新尝试。”他说。

汤以豪对《师父》大有褒奖，他认为近年最好的武侠电影，首推徐浩峰的这一部，“它的观点太锐利了，不仅明讽武林最龌龊的一面，还直接点明了华人武侠电影少提甚至不提的矛盾：银幕上的武林神话愈发兴盛，现实中的武术发展却是益发衰亡。对许多把武侠片当作民族骄傲的华人观众，这是太大的挑衅；但也因此，这种创作勇气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