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是年华，是你我的芳华

作文君：著名导演冯小刚说《芳华》中的青春儿女是“年轻一代的老炮儿”；老戏骨赵立新说《芳华》是“七十年代青春的残酷物语”；作者严歌苓说：“写部队文工团我一直没有停过，那段生活对我太重要了，它左右我一生的走向。”因此，当严歌苓的文工团记忆撞上冯小刚偏爱的“老炮儿”的青春年华便有了未播先热的“致青春”电影——《芳华》。在电影《芳华》上映之前，作文君先带领大家从文字中认识严歌苓在小说创作中最直接去倾情赞美的男主人公刘峰，认识因不良习气被集体歧视的何小曼、身体娇弱似“林妹妹”的林丁丁、野性泼辣的性感女郎郝淑雯等青春儿女。让我们一同来领略“老炮儿”年轻时的青春芳华，见证青春是如何在每个人的一生中留下残酷的生命印痕。

【作者风采】

严歌苓，美籍华裔，美国21世纪著名中文、英文作家，好莱坞专业编剧。1958年生于上海，自小生活在书香世家，祖父在厦门大学执教，是当时著名翻译家，父亲为作家萧马。12岁时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军区文工团，学习舞蹈并练习写作。1986年出版第一本长篇小说，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9年赴美留学，获艺术硕士学位，赴美期间获得十多项美国及中国台湾、香港地区的文学奖，并获中国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编剧奖、美国影评家协会奖。2001年加入美国电影编剧协会。代表作有《扶桑》《第九个寡妇》《少女小渔》《小姨多鹤》《陆犯焉识》《一个女人的史诗》等，作品已被翻译成十多种语言出版。

【名著简介】

“《芳华》是我最诚实的一本书”，严歌苓的坦诚透露出了这本书的半自传体色彩，作者严歌苓以第一人称的手法讲述了在20世纪70年代，一些文艺才能出众的少年男女从全国大江南北被挑选出来，进入某部队文工团，担负起军队文艺宣传的特殊使命。刘峰、郝淑雯、林丁丁、何小曼、萧穗子等青春儿女在这个团队里勤学苦练、朝夕相处，他们才艺不同、性情各异，碰撞出了色彩杂糅的情感火花，包括黑色幽默的情趣，灰色人性的复杂。严格的军纪和单调的训练中，青春以独有的姿态绽放芳华。小说用四十余年的跨度，展开了那一代文艺兵命运的跌宕起伏、流转变迁，尤其突出了男兵刘峰的谦卑、平凡及背后值得永远探寻的人生意义。

【精彩选段1】

红楼的二层三层带长廊，长廊上面张着长长的廊檐，绕过小排练室右侧的冬青小道……往往会看到一个挑着俩大水桶的人，此人便是刘峰。水桶是为隔壁巷子里一个男孩担的，男孩十七岁，没有父母，巷子里的孩子们叫他“括弧”，因为他那双腿站成立正就是一对完好的括弧。孩子们说，要是玩球，可以把括弧的两条腿当球门，球踢过去都不会擦着“门框”。

括弧走路靠一个高板凳，先把板凳往前搬一步，自己再扶著板凳跟一步，他自己两条腿，板凳四条腿，二百米的路程六条腿要走一刻钟。每天傍晚，巷口的自来水龙头开锁售水，全巷子居民都到巷口排队买水。一旦括弧买了水回家，六条腿更忙得不亦乐乎，挪了水桶又挪板凳，最后还要挪自己那双括弧腿，一个铁皮桶水装半满，回到家只剩个底。括弧不打水不行，家里烧一口老灶，做的是卖开水生意。刘峰每天从我们院子里挑两担水赠送给括弧，领导问起来，刘峰说咱军队的自来水反正免费嘛。领导想想，觉得没错，子弟兵从吃的到穿的都是老百姓白给的，子弟兵请客送老百姓两桶水还请不起？漫说括弧这样的孤苦残疾的老百姓。

一个暮夏的傍晚，大家在露天走廊上消食发呆，刘峰就在人们无聊的视野里走过来走过去，两个大水桶水装到要满出来，可担水人有能耐让它滴水不漏。吃撑了的长号手高强吹出一声饱嗝似的低沉绵长的号音，呆呆看着冬青小道上轻盈远去的矮子叹道：“哎，怎么就累不死他？他叫什么名字？”旁边的贝斯手曾大胜说：“刘—峰。”

长号手高强像刚才的号音那样拉长声调：“L i-u-Feng——我×，整个一雷又锋。”刘峰就这样得到了雷又锋的诨号。

【手法分析】《芳华》中的刘峰是一个大家公认的乐于助人的好人形象，严歌苓擅长以平实的笔调来刻画人物，她不用华丽绚烂的辞藻来歌颂、赞美或铺陈，而是以刘峰不在意他人戏谑的眼光，主动帮助残疾孤苦的男孩担水这一行为，从侧面烘托出主人公刘峰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此外，严歌苓还善于从细微处入手来描写人物，在塑造残疾男孩“括弧”这一形象时，她以细致传神的动作描写，刻画了残疾男孩行走的不便，为读者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类似电影镜头的画面感，从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精彩选段2】

林丁丁是个文气的女孩，比郝淑雯大一岁，当时应该二十岁。细皮嫩肉的丁丁，有种上海女子天生自带的娇嗲，手脚轻微的不协调，像小儿麻痹症落了点儿后遗症，而这不协调给了她一种稚气，看她走路跑操人都会暗暗怀着一点儿担忧：可别摔了。她话不多，每天总有一点身体不舒服……丁丁还有一点，就是天真无知，那么一把岁数，你说阿尔巴尼亚人爱吃山鹰，所以叫山鹰之国，她也会圆眼睛一瞪：“真的呀？”她比我大四岁，可是拉到马路上肯定所有老百姓都会认为她更小。我们三人合用一个书桌，假如三个抽屉同时打开，你会发现只有丁丁是个女孩，我和郝淑雯都是地道丘八。丁丁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但所有破烂让她仔细收拾，就都摆放成了体己和细软。丁丁有一双不大但很圆的眼睛，绕了两圈不长但浓密的睫毛，让现在的人看，一定误认为她文了眼线。

【手法分析】在《芳华》这部作品中，好人刘峰深恋着的林丁丁娇柔体弱，好似《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不过，她空有林妹妹的体态，少了林妹妹的才情。严歌苓以细致白描的手法刻画了这个文静却并不聪慧的女性人物。首先，在动作描写上，林丁丁走路跑步时身姿不协调，凸显了她的娇弱；其次，在语言描写上，那句疑问味儿十足的“真的呀”，透露出了她天真少慧的特点；再次，在肖像描写上，只就眼睛部位展开特写，从睫毛的黑与浓密中，我们仿佛也能窥其天真的内心。因此，我们在描写人物时，也不妨借用严歌苓刻画人物的手法：从人物的语言、肖像、神态、动作等细微处入手，以平实的笔法来刻画性格，抒发真情实感，这样的作品，才会打动人心。

【精彩选段3】

应该说年轻的政治部主任颇有才华，把战地天使的心理活动杜撰得催人泪下，坐在大礼堂里的中学生们哭了。坐在最前排的几个女孩哭得呜呜的。小曼是不会哭的，有人疼的女孩才会哭。她在跟母亲单方面永别时都没有一颗泪珠。她合上演讲稿，也合上一九七七年那个春天。

杨花似雪的春天下午，她收到母亲的信，說有个叔叔将到成都出差，她请他为小曼带了些上海的零食。小曼在大门口从叔叔手里接过一个大网兜时眼泪几乎流下来，那是她替母亲屈出来的眼泪，她错怪了母亲而母亲不计较她，她为此而生出泪来。她是怎样跑回宿舍的？她是怎样在跑回宿舍的沿途邀请每一个人来的？“来吃吧！我妈给我带好吃的来了！”女兵们出于好奇，朝她正在拆散的纸包里张望，最后看见的是一堆小袋包装的盐津枣，用切碎的橘子皮腌制晒干，不雅别号叫“鼻屎”，两分钱一袋，那一堆一百袋是不止的，一粒一粒地吃，母爱可以品味到母亲辞世。那么大个网兜还装着什么？一个塑料油桶，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沓全国粮票。母亲听说四川黑市活跃，全国粮票可以换到炒菜油，她要女儿替她做一次黑市交易。小曼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的盐津枣，才明白如此廉价的零食也是不能白吃的，这是母亲给她做黑市交易的报酬。那一次我们所有人收起了刻薄，在小曼可怜巴巴邀请我们分享盐津枣时，都上去拿了一袋。小曼还是满足了母亲，粮票换菜油成交了。

【手法分析】《芳华》中的何小曼是一个受到大家排挤、歧视的女孩，她虚荣、不讲个人卫生，给人一身土气的感觉。但小曼也是一个可怜人，父亲的自杀，母亲的改嫁，家庭生活的不幸导致了她性格的缺陷，她缺少爱的关怀，对爱的渴望是她整个青春期的内心写照。严歌苓在描绘这个人物形象的时候，带有同情、理解、悲悯的情愫，在这段关于小曼的心理描写中，严歌苓细致地剖析了她内心对母爱的渴望，以及母爱的残缺带给她的无尽伤痛。

【名篇赏析】

缓慢而克制的爱，遥远又奢侈

□编辑部整理

《芳华》这部有着强烈自传体色彩的作品是严歌苓“触摸自我”的杰作，正如作者所言：“写这个故事所有的细节不用去想象、不用去创造，全是真实的，我写这座楼，就回忆这里的地形地貌，哪里是排练厅，哪里是练功房，脑子里马上还原当时的生态环境。”可见，这部小说的确是她最诚实的作品。

严歌苓在作品中写道：“我们是信奉平凡即伟大的一代人。”她将“平凡即伟大”的极致投射到人物刘峰身上，绰号“雷又锋”的刘峰虽来自一个平凡的家庭，但却拥有让人敬佩的伟大精神，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心灵手巧、超越自我本能的利他心，他以“模范标兵”的姿态，在被需要的充实感中活得心满意足。但却因青春恋情流露引发的“触摸事件”，受到战友们的奚落与排挤，受到来自组织的严厉处分，从而遭遇了个人命运的巨大转折。

这是严歌苓最直接去倾情赞美男主人公的一部作品，抒发了她代表自己及同代人对当年愚昧、浅薄的自责。这种自责缘于“那样一个英雄，我们曾经给了他很多的褒奖和赞美，但却没有一个人把他当真正的活人去爱他。你做好人在女性眼里是没有用的，你把他推到荣誉的高端，一切都是空的”。严歌苓在《芳华》中表达了她的忏悔，诚然，青春是充满懊悔与遗憾的一段生命，每个错误都会塑造你将来的人生。

关于爱情，《芳华》的抒写是缓慢而克制的，尤其是刘峰对林丁丁的爱情，他捺着性子等待一个人成长、等待一次告白的郑重显得如此遥远而奢侈。现代生活一切皆高速，萌生、怒放、凋谢都很快，她说：“在这个没有情书的年代，我对爱情的想象力非常苍白。”因此，情书在严歌苓的小说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她心里，每张纸上写下的情书都实实在在，相当于白纸黑字的一种结盟，这种行为的意义，就是在潜意识里对于爱情的一次又一次确认，这一心理上享受或者折磨的经历，是让爱情谈下去的动力。在上一部最接近她个人成长经历的小说《灰舞鞋》中，主人公小穗子因160多封情书被曝光，在特殊年代遭遇了青春的伤痛，这与《芳华》中化名萧穗子的“我”因情书曝光而被审查遥相呼应。

总之，《芳华》里涌动的青春荷尔蒙冲动下少男少女的懵懂激情，由激情犯下的过错，由过错生出的懊悔，还有那个特殊时代背景下的种种喧嚣与落寞，这构成了《芳华》对一段历史、一群人以及潮流更替、境遇变迁的复杂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