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的故事

大约2012年的时候，一个在门户网站工作的同学准备开启新的职业生涯。兴奋之余，他不无感慨地说：十年前我入行时，它还是朝阳产业，现在，已经变成夕阳产业了。

几经辗转，如今他加盟了时下中国最时髦的互联网公司。对我这么一个固守入行时职业的少数派来说，他转换了具体职业，却并没有转换职业路径：和当年一样，他还是进入了一个欣欣向荣的朝阳产业。

我认为这多少也是一种运气。从朝阳到夕阳，他全程参与了门户网站的黄金时代，历经兴衰。某种程度上，鼎盛时的门户网站实现了中国媒体人对24小时通讯社的想象。早班编辑们遇到突发新闻时，编辑部里充满了集体战斗般的兴奋与喧嚣。

盡管在商业模式和资源获取上，门户网站对传统纸媒产生了切实的威胁，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门户网站也在精神上承袭了纸媒的基因。从头条、专栏、专题这类内容呈现的方式，到编发流程乃至新闻甄选的标准，门户网站都在模仿报纸的传统思路。关键是，早期门户网站的采编主力全部来自纸媒，他们很难摆脱既有的思维框架。

和如今毕业后即进入新媒体的职业起点不同，十年前，媒体人入行时极少选择新媒体，而是倾向于到已有品牌影响力的知名纸媒开启职业生涯。这也使得从基因角度来看，从纸质媒体，到门户网站，再到现在的新媒体形态，从业者的思维方式、工作技能、思维方式不存在彻底的断裂与更迭，更多是一种渠道变革基础上的延续与转化。如果说媒体从业者有什么共同点，那一定是对原创内容的不懈的追逐。

2012年是个分水岭。这一年，微信刚一岁，中国智能手机保有量为3.6亿，增速为80%；我的朋友准备离开门户网站；新出品的美剧《新闻编辑室》重燃媒体人的新闻理想，而工程师张一鸣也在这一年创办今日头条，一个聚集海量内容的为读者提供个性化定制新闻的新型平台，一家没有媒体基因却彻底改变了媒体业格局的技术公司。

四大门户未曾料到，这家小公司不用5年就革了它们的命。据工业和信息化部统计，截至2016年10月末，中国移动互联网用户总数达到10.77亿，同比增长104%。人们的注意力大范围地从电视、纸媒、门户网站，转至手机屏幕。

媒体业其实从来都是一个深受技术改变的行业，从印刷机到互联网，每一次的技术更迭都会给这个行业带来空前的阵痛并促其蜕变，而移动互联网的兴起则使媒体产业进入一个高速进化周期。作为一款聚焦于移动终端的App，今日头条没有原创内容沉重的肉身。它通过降低个人信息的发布与获取成本，几乎轻而易举地粉碎了门户网站从纸媒那里承袭来的媒体基因。

今年6月，腾讯撤销了原有的新闻资讯部与产经资讯部，成立内容出品部与资讯运营部；而此前，网易决定不设置总编辑一职，将负责生产原创内容的中心和频道打散，以工作室取而代之。大众媒体时代开启，媒体精英们话语权旁落。对原创内容价值的认同，也被视为传统媒体思维方式的固步自封。围绕其产生的商业模式就此坍塌，门户网站被迫进入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在那里，我们还是能读到各种新闻，但编辑部的故事却不知将以何种方式讲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