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
大陆板块的漂移,赋予了马达加斯加岛独特的自然优势——非同寻常的地质历史、与其他大陆遥远的距离、处于热带的位置,使得这个“世界第四大岛”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自然和人文风光。
而作者的马达加斯加之行,更是“惊讶”与“惊喜”迭出:在非洲原始村落意外陷入围困,在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中迷路,当然,也在丛林中邂逅了马达加斯加独有的物种——多种狐猴,更被那些“丛林鬼魅”般的导游所展现的技能所震撼……
数亿年前,地球从一块庞大的大陆开始分裂、飘移,逐渐形成了我们今天熟悉的七大洲。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小块陆地被非洲板块“遗弃”,漂流在海上,成为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岛屿,这就是号称“世界第四大岛、非洲第一大岛”的马达加斯加岛。由于长期远离大陆,马达加斯加岛上的动植物一直在封闭的环境中自我演化,形成了独特的物种体系,岛上约80%的动植物都是当地独有的物种。此外,这里还保存着相当多的原始部落,世代传承着“翻尸节”、“割禮”等古老的风俗。
我能够领略马达加斯加的与众不同之处,完全是意外。实际上,我原本打算去非洲坦桑尼亚看“天国之渡”——百万角马拼死跨过马拉河,所以,当有人问我:“有一个摄影团去非洲拍摄野生动物,去不?”我想当然地以为会去坦桑尼亚,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直到办手续时,我才发现要去的地方是马达加斯加,此时,已不能后悔。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从踏上马达加斯加开始,它便毫不吝啬地送给了我们一波又一波的“惊喜”。
探访钟声之地身陷原始村落
下午,我们到达丛林边缘的宿营地。营地前,一条小河逶迤而过,鸟雀在河边的矮灌木上跳来跳去,鞍马劳顿后的队友们沏了茶,聚在一起享受这静谧的午后时光。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钟声打破了宁静,这钟声深沉、悠远,一声未平一声又起,只一会儿工夫,钟声就飘荡在漫山遍野,摇曳着连绵、茂密的森林,显得格外清幽。于是,我决定去寻找钟声的发源地。由于人生地不熟,便想拉着队友大姐同去,大姐先是不肯,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同意,但我没想到的是,因为此行,我俩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脱离大部队后,我们循着钟声而去,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掩映在绿树中的村子。在村口,我们遇到了正在玩耍的小女孩索菲亚,她大概七八岁,黑皮肤、大眼睛,看见我,便主动伸出手来,牵着我向村子里走去。进村的路并不平坦,小道上的杂草没过了脚踝,横在小河上的木桥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嘎嘎作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裂,我感到心惊胆战,连忙握紧索菲亚的手。
到了村中,索菲亚领着我们参观了村子里的食品店、杂货铺、学校和教堂。食品店沿街而设,货架上摆着新鲜的西红柿、胡萝卜和土豆,店主正忙着在锅里炸东西。不远处,一群妇女正在做传统食物,她们将绿色叶子放进木臼里,再用大木杵反复捣杵成糊状,我此前尝过这种食物,味道非常奇怪。
这里的房屋看起来摇摇欲坠,风一吹便咯咯作响,人们衣着简单、破旧,食物单一、粗糙,油炸的食品看起来脏乎乎的……一条主街走下来,大姐一个劲地叹气说:“这里的人太可怜了。”
然而,与破旧的环境不同,村子里的人都很热情,哪怕与我们隔河相望,他们都会热情地向我们挥动手臂,离得近了,还会主动地问好:“塞拉姆(“你好”之意)。”孩子们则更活泼,看见我们,便迅速簇拥上来,大声喊 “photo(照相)”。这时,索菲亚就非常得意了,她指挥孩子们排队拍照。此刻,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孩子们在镜头下展现出最美丽的笑容,照过之后,一颗颗小脑袋挤在屏幕前寻找自己的身影,一找着便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在这期间,索菲亚一直跟在我们周围,十分快乐。不曾料想,突然间,一位老妇人冲了过来,疯了一般拽过索菲亚,一挥手就打了她一个大耳光,索菲亚瞬时“哇”地哭了起来。我一下子懵了,想冲上去保护索菲亚,却被人阻止了。我当即明白过来:打人者是索菲亚的家人,索菲亚跟我们在一起时,并没向家人打招呼,她的家人肯定以为我们拐走了索菲亚。
我一个劲地向老人鞠躬说对不起,但老人并不理我,挥手又要打索菲亚,我赶紧把她藏到身后,却不料老人一失手打在了我身上。见状,老人颓然地坐在石板上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我。不一会,索菲亚的父亲也赶到了,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围拢过来,指着我们乱哄哄地说着话。我非常着急,用英文不停地解释,却没人听得懂。
天就要黑了,身强力壮的非洲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场面一时变得无法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大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这时,索菲亚哭着跟父亲说了一大通。在她的讲述中,她父亲眼里的怒火渐渐消失了,索菲亚拉起我们的手,示意我们赶紧离开,围拢过来的村民,听明白了父女间的对话,让出一条小道让我们走。
父女俩走在前面替我们引路,父亲一脸严肃,紧紧地拽着女儿的手。傍晚的风吹来,有些许的凉意,大姐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她还在担心我们能不能平安回去。他们将我俩送到了一段铁道上,索菲亚的父亲指了指回去的路,示意我们自己走。我掏出一张马币塞到索菲亚的手中,小姑娘看看父亲,父亲向她摆摆手,她便坚决不要,我拥抱了索菲亚,把马币悄悄塞进了她的口袋。
这时,我们听到了火车驶近的“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和大姐赶紧跳下铁道,回头望去,索菲亚正在向我们挥手,她笑着,极像一朵在夜风中含苞待放的黑玫瑰。
唱歌的精灵狐猴考察报告
在马达加斯加的丛林里,罕见毒蛇、巨蟒,却生活着50多种狐猴,这种灵长类动物,早已在地球其他地方绝迹,而远离大陆的马达加斯加岛,是狐猴最后的避难所。
一进入丛林,我们就听见了狐猴的歌声,那歌声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婉转。皮肤黝黑的当地导游告诉我们,低回、婉转的歌声是狐猴在求偶,呼唤爱人来到身边;高亢、嘹亮的歌声则是狐猴在圈地,警告其他狐猴不许越界。实际上,狐猴天生爱唱歌,而且嗓音独特,每一种狐猴的歌声几乎都不相同。
黑白领狐猴像拿不准曲调的男高音,歌声响亮却略显粗糙,当它们欢唱的时候,我们都忍不住要捂耳朵。它们生活在昂达西贝猴岛上,这个小岛的面积仅有足球场大,一条小溪切断了小岛与外界的联系,这就给狐猴提供了一个完全野生的自然环境。我们乘舟前往,一上岸,大家就看到了4只黑白领狐猴,它们正懒洋洋地蹲在树杈上晒太阳,那黑白相间的毛色,胖墩墩、憨态可掬的模样,让我误以为看到了小熊猫。导游路易说,黑白领狐猴特别懒又贪吃,所以,人们又管它们叫“猪狐猴”。不過,黑白领狐猴的动作却十分敏捷,休息一阵后,它们就欢唱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轻盈得像穿过椰林的风。岛上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它们是这里的常住居民。
环尾狐猴的歌声似猫叫,与猴岛上的狐猴相比,人们对环尾狐猴的保护更上一层——它们自由地生活在小溪的另一边,人们只能隔着溪水拍摄它们的倩影。环尾狐猴因其黑白相间的长尾巴而得名,其弹跳力极佳,一跃甚至能跳到9米开外。环尾狐猴还是“太阳崇拜者”,每当太阳高照,它们便摊开四肢享受太阳的温暖。它们常常几只聚在一起,用长尾巴相互缠绕,我们端详了好久,却怎么也分不清哪条尾巴属于哪一只。
跳舞狐猴的歌声更像是伴奏带,它们生活在哈努马法纳国家公园的蝴蝶谷,蝴蝶谷里小道纵横交错,密布的树木更让人辨不清方向,没过多久我们就迷路了,而后又陷入没过肩头的荒草中,大家又气又急,内心满是恐惧。后来,我们再次听到了狐猴的歌声。黑人导游告诉我们,这种叫声来自跳舞狐猴,因其行走的样子类似人类跳舞而得名,不过,跳舞狐猴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娱乐,而是因为这种行走方式敏捷、灵活,能让它们迅速逃离掠食者。就在我们哀叹只听其歌不见其舞时,导游突然让我们向密林深处看去——几只狐猴正在奔走,它们红白相间的华衣在阳光下闪着光,奔走的背影极像美丽的舞者,跳跃、旋转、伸展……各式舞蹈动作一应俱全,看着这样的景象,大家全然忘记了迷路的艰辛。
当然,也有一些狐猴不唱歌,比如夜狐猴,它们是丛林的“鬼魅”,在当地,还流传着关于夜狐猴的可怕故事。传说,夜狐猴长着吸血鬼般的面容,一双黑黑的眼睛时常透出冷峻的光,其中指比其他指头长很多,每到夜晚,这些夜狐猴便潜入居民家中,用它长长的中指刺入熟睡的人们的心脏……这样奇异的传说让大家热血沸腾,于是,我们决定到丛林中去寻找夜狐猴,一探究竟。
夜狐猴非常谨慎,而且动作敏捷、迅速,我们在树丛边守候了两个多小时才拍到它们。夜狐猴有一双大耳朵,鼻腔也大得出奇,在闪光灯的作用下,两眼发出探照灯般的光芒,如果一个人在黑夜里遇到它,还真会被吓个半死。不过,夜狐猴生性非常温和,甚至有些胆小,它们长长的中指也仅仅是捕食昆虫的工具。每当夜晚降临,它们便潜伏在树旁,用中指迅速敲击树干,再通过树干发出的声音,判断树中哪里有昆虫的幼虫,确定后便顺势咬开一个口,掏出幼虫。除了吃饭、与同类联络,它们似乎不再关心任何事,更别提接近人类了。
我们在马达加斯加行走了19天,大约看到十二三种狐猴,这些精灵带给了我们无数次惊喜,然而,由于人类对马达加斯加森林资源的过度采伐,狐猴的生存状况日益严峻,在过去数百年间,就已有超过17种狐猴灭绝,没有人知道狐猴们的纵情高歌还能维持多久。
来去自如的当地导游活跃在丛林的“鬼魅”
穿行在马达加斯加的丛林中,我们遇到很多非洲导游,夜是他们的隐身衣,丛林是他们的护身符,他们依附丛林而生活:从前他们以捕猎为生,丛林中的野生动物就是他们的食物;现在他们带领游客深入丛林探险,丛林便是他们的收入来源。而对于游客来说,导游专业与否,将直接影响到他们在丛林中的活动质量。
在昂达西贝国家公园,我们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导游。夜里,他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我们跟着光走,他的脸藏在黑夜里,跟隐形了一样。他将手电筒射出的光在树上随意一绕,再随手一指,树枝上的蜥蜴、叶片上的树蛙、草丛里的变色龙就纷纷落入了我们眼里。我非常惊讶,那变色龙,那树蛙,有的仅长一两厘米,又隐藏在草丛、叶片中,在漆黑的夜里,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后来,我们在哈努马法纳国家公园遇见了导游亚瑟,他更是让我惊叹不已。
哈努马法纳国家公园是马达加斯加东部热带雨林保护区,在这片原始森林中,植被丰富,珍奇异兽众多,但山路陡峭,苔藓丛生,藤蔓密布,危险不可预知。我们雇佣了当地向导亚瑟,带领我们到丛林中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这趟旅程能够发现什么,将全凭亚瑟的本领和我们的运气。
起初,我们在人工修筑的林间小道行走,虽然脚下有沟、坎,但走得还算平稳。这一路上乔木丛生,粗壮的叶片直冲云霄,一棵古树卧倒在地,树干上长满了碗口大的蘑菇和木耳。不一会,我们就走进了狐猴的领地。巨大的藤条从古木的枝头垂下,有的像绳索,有的则在两棵树之间搭成一道天然的桥梁,狐猴们在这里欢呼雀跃,有的从一棵树飞窜到另一棵树上,有的抓着藤条荡来荡去,还有的则抱着树杈高声鸣叫——这片区域极为热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聚集于此,观赏并拍摄跳跃的狐猴。
后来,我们离开人群,前往丛林深处寻找其他野生动物。路渐渐地消失了,周围布满了密密匝匝的小树,低头满眼苔藓,脚下湿滑,行走其间困难重重。这时,亚瑟再次向我们展示了他的丛林生存技能,他手握砍刀走在最前面,爬坡上坎,披荆斩棘,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以召唤丛林深处的野生动物。可密林里很难见到动物,即使有动物出没,也没办法拍到。于是,亚瑟随即调整了线路,带着我们绕出密林,便来到一片空地上。在这里,我们欣喜地看到两只猫鼬正在上演丛林生存竞赛:一只猫鼬瞄准了一只老鼠,趁其不备“嗖”的一声扑了上去,锋利的爪子深深地刺进老鼠的头部,老鼠当场毙命;另一只猫鼬也想分一杯羹,便迅速出击,用爪子抓住老鼠的一条腿,瞬间将其撕开,场面顿时一片血淋淋,两只猫鼬各得其所,大快朵颐起来——为食物而战是丛林所有动物的生存法则。
猫鼬觅食之战令大家激动异常,但此后的几个小时却没有任何进展。非洲丛林闷热难耐,大家渐渐体力不支,亚瑟决定让我们守株待兔:他让我们支好相机等在河边,自己则深入丛林中寻找动物,然后把它们逗引或驱赶到河边。亚瑟果然不负众望,只一会儿就返回了,还带来了马达加斯加绶带鸟、马岛獴、国王变色龙等珍奇的动物。
到了晚上,亞瑟带领我们到丛林中去夜拍,这对他的要求更高:他不仅要在漆黑的夜里领着我们穿越丛林,替大家找到隐藏较深的野生动物,还要懂得一些拍摄技巧,必要时协助我们完成拍摄任务。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亚瑟的“私有领地”。亚瑟一边忙着在树丛中寻找并逗引夜狐猴,一边给游客安排观看夜狐猴的位置——他尽力照顾到每个人。当摄影师们架起相机准备拍摄夜狐猴,他便用手捂着手电筒,让光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点,以帮助拍摄者定焦。夜狐猴怕光又灵敏,想拍到它的一张照片,实属不易。显然,亚瑟精通夜拍的奥秘,就因为那一点点光,让拍摄者们成功捕捉到了夜狐猴的倩影。
我望着这个小个子非洲人,他的脚步比狐猴还要轻盈,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明亮的光,他还擅长口技,能与鸟雀呼朋引伴……我忽然觉得,这些导游不仅是丛林的“鬼魅”,还是“丛林之神”,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危险的丛林,也可以让野生动物出现在这里或那里。我想,如果没有他们,丛林会多么单调,丛林的夜该多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