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言来处 诗意去处 点拨要处邀约聚处 情理深处 恰到好处一位大学教师的毕业生致辞赏析

文/翟 昕

笑言来处 诗意去处 点拨要处邀约聚处 情理深处 恰到好处一位大学教师的毕业生致辞赏析

Appreciation of a university teacher to the graduates

文/翟 昕

眼下正是大学生的毕业季，又到了一批批青年学子告别母校的时刻。毕业典礼上，校长致辞是毕业生告别之前的“最后一课”。这些年，大学校长的演说愈加充满感情、充满智慧、充满个性，被誉为是一首诗、一支歌、一篇直指人心的美文。借助现代媒体的传播，对演说的评说，已成为公众的一个热点。最近我看了许多大学校长的毕业生致辞，可谓林林总总，美不胜收。数了数致辞篇幅，大多在2000多字上下，而一位老师极为简短毕业致辞格外令我动容。通过微信，朋友发过来之后我一连看了许多遍，在今天这个信息纷来沓至的时代，能把一个教师的致辞看上这么多遍，还是头一回。

在2015年北京大学的本科生毕业典礼上，科学家饶毅的致辞不胫而走，成为了公众传播的一大热点。这段让人回味隽永的毕业致辞包含了标点符号，通篇也只有535个字，只用了3分56秒的时间，但是却赢得了九次来自台下的掌声，这位教师头上的博士帽上的流苏摇摇曳曳，竟然粘在了他的脸上，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拂去那枝枝蔓蔓的东西，那种窘态与俏皮每次看了我都忍俊不禁，可是那份神情和那份庄重却又让人们不得不为之倾倒，究竟那里头有什么呢？

与通常那些毕业典礼致辞最不同的就在于演讲者开头一段话里的那份率真与凝重，其实他是用了这么简短的致辞说出了一位教师对学生再次重申的价值观、世界观与人生观，只不过，他是用了这样几个特殊的话语，而且站的角度非常奇特：“在祝福裹着告诫呼啸而来的毕业季，请原谅我，不敢祝愿每一位毕业生都成功、都幸福；因为历史不幸地记载着：有人的成功，代价是丧失良知，有人的幸福，代价是损害他人。”这大实话在这个场合说，似乎会让一些人不自在，但却是一个被称为“老师”的人心中个个有，却又难以说出来的担忧：学校教给大家的都是求真，都是向善，然而作为接受者的学生来说，能否真正把这些东西用好，全在个人。既然说了这话，其一层含义是：教育不是万能的；其二是从一个教师的角度告诫日后千变万化的毕业生：你该怎样获得成功？啥样的幸福才是母校所期待的。一言以蔽之，教育的根本宗旨：培养的是真正的“人”。

给大学毕业生的致辞，首先得有大学生所能够理解的科学层次与普遍认知的人文精神。这位在国外工作了20多年之后又来到了北大的学者是这样提出他对人的认知的：“从物理学角度来说，无机的原子，逆热力学第二定律出现生物是奇迹；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按进化规律产生遗传信息指导组装人类是奇迹。超越化学反应结果的每一位毕业生，都是值得珍惜的奇迹；超越动物欲望总和的每一位毕业生，都应做自己尊重的人。”由此，他引出了致辞的主题：“做自己尊重的人”。通篇找不到所谓“三观”中的任何一个，但从头至尾贯穿其中。

任何一位给毕业生致辞的人，都难免把自己的专业与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结合起来，这位生物学家把生物界逆热力学第二定律出现了生物乃至于产生了人类这样一个经过亿万年的变迁的历史用一句极为简约而风趣的话语说出来，这本身就挺“逗”的。所谓的“超越化学反应结果的每一位毕业生”就是说每一位毕业生本身已经是超越了生物学意义上“人”的范畴。他用轻松却又凝重的笑语：“逆热力学第二定律出现生物是个奇迹；按进化规律产生遗传信息指导组装人类是奇迹”，言简意赅妙趣横生。

他说：“过去、现在、将来，能够完全指导个人行为和思想的只有自己。世界上很多文化借助宗教信仰来指导人们生活的信念和世俗的行为，而对无神论者——也就是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自我尊重可能是重要的正道。”这就是一位教师给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所阐释的价值观。这个告诫简约到了极致：“自我尊重”。这个命题即使是在个人至上、追求自我价值提升是第一要务的今天，也能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同。致辞中说出的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根本的事实在于,不管什么时代,能够完全指导个人行为和思想的只有自己。这个自己,就是一个个现实生活中的鲜活个体。至此，我想，每一个坐在大讲堂里的人都会有自己不同与别人的感知与感受。就说那些已经进入中老年的人，也会有自己内心深深的叩问。

近代的大学创立到今天也不过就是百余年，培养什么样的人这个教育宗旨却一直在表述上有所变动。今天，在诸多大学毕业典礼上，那些校长们的致辞仍然带着不同时代的印记。须知他们也是从毕业生的青涩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过往那些带着浪漫主义色彩或者乌托邦式理想狂热的思维定势还留有很深的时代印记，以至于台下这些成长在新社会环境的青年人还是觉得与上头的演讲者之间有隔膜。特别是社会的分层与阶层之间的疏离日趋明显的眼下，再给那些毕业生说一些似乎激情澎湃但却与当下社会语境格格不入的口号式演讲就更不招人待见了。以往那种毕业即就业，学而优则仕的时代已经过去，大学生不再稀缺。而对于那些家庭并不拥有政治或经济资源或者社会背景的大多数毕业生来说，生存下去，谋一份差事乃至于企望所谓的成功，都是艰难的。在今天这样一个“学历不值钱，学区房值钱”的扭曲的社会形态下，面对阶级固化趋势日趋明显，阶层提升渠道阻断的社会现实，以培养人为天职的老师们也无能为力。尽管如此，作为“传道、授业、解惑”者，还是对那些充满好奇与忐忑的毕业生说了这样一番话，让聆听者心中泛起强烈的认同感，这确实是他演讲的高明之处：“在你们步入社会后会看到各种离奇的现象，知道自己有更多的弱点和缺陷，可能还会遇到小难大灾；如何在诱惑和艰难中保持人性的尊严、赢得自己的尊重并非易事，却很值得。这不是：自恋、自大、自负、自夸、自欺、自闭、自缚、自怜；而是：自信、自豪、自量、自知、自省、自赎、自勉、自强。”这个时候，整个会场上响起了赞许的掌声。至此，演讲已成功了一大半。

毕业典礼上，这位老师的话题没有那些什么“诗和远方”的鼓噪怂恿，也未曾提及毕业生步入社会后如何逃离“眼前的苟且”，而是充满了一位长者的忧虑与关切。他把北京大学多年以来潜在的而又无处不在的那种精神与气质再一次抖搂开来：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这也正是他致辞的主题：做自我尊重的人。

古往今来，多少人，有学问有知识，或成了千古罪人，或成了邪恶势力的打手或帮凶，追根溯源，跨出的第一道门槛就是自尊的舍弃与良知的泯灭。而在过去的百年时光里，正是由于一大批有知识也有热情的人们在狂热与非理性的蛊惑下不能保持自尊，成了戕害文明又自我残虐的盲从，导致了许多本不该酿就的悲剧频频发生。因此，作为一个教师，他对学生即将迈向无限丰富有多种多样的人生道路之时的祈愿就是：自尊支撑自由的精神、自主的工作、自在的生活。

正是这番告诫之后，他道出了既平实厚重而又需要用时间来践行的愿景：退休之日，你觉得职业中的自己值得尊重；迟暮之年，你感到生活中的自己值得尊重。而这段话，我很长时间都在思索：“……不要问我如何做到，50年后返校时，告诉母校你如何做到……”为何要设定这么漫长的时段？半个世纪呀！后来细细一想：学生步出校门，也就20来岁，50年之后已然70多了，正是当下中国人的平均寿命线上。彼时，曾参加这场典礼的学生也古稀之年了，能重返母校至少说明他（她）的身体硬朗朗；差不多都已经从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了。那时的相聚，年轻时争强好胜总想炫耀的矫情失去了依托；职场上拼杀的逞强与疲惫都成了笑谈；家庭构建的劳顿与子女抚养的琐屑已成往事；正一个诗化的年龄。50年的岁月积淀，让不曾在事业上有大作为者在夕阳余晖里抚平了遗憾也找回了平衡；曾经得意春风者在岁月长河的浸润中也变得沉静与平和了。重返故地，没了地位高低与财富多寡，没了虚荣与功利，只剩下健康快乐与否和质朴的同学之情了。大音希声的祝愿都隐含在这回味隽永的致辞里：愿你们健康快乐着回来，告诉母校：所有这些，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可就这么两个要求，做到容易吗？没有时间坐标参照，何以考量？ 倘若你的前半段烈火烹油，后半段黯然萧瑟，能达成这至真至简的愿景么？

这篇演讲，笑言来处，诗化去处，点拨要处，邀约聚处，理入深处而又恰到好处。

毕业季又来了。这是应届毕业生依依惜别的时刻，也是无数曾经在这个节骨眼上劳燕分飞的人们有着共同记忆的时刻。也许，他们正忙乎着多少周年的纪念，拟或正相约欢聚的地点……

要找寻曾经庄严激动时刻的你，回放那段视频，在泪眼婆娑与莞尔一笑后能否勾起更多的人生感悟？演讲文稿，链接一下：

做自己尊重的人

在祝福裹着告诫呼啸而来的毕业季，请原谅我，不敢祝愿每一位毕业生都成功、都幸福；因为历史不幸地记载着：有人的成功代价是丧失良知；有人的幸福代价是损害他人。

从物理学来说，无机的原子逆热力学第二定律出现生物是奇迹；从生物学来说，按进化规律产生遗传信息指导组装人类是奇迹。超越化学反应结果的每一位毕业生都是值得珍惜的奇迹；超越动物欲望总和的每一位毕业生都应做自己尊重的人。

过去、现在、将来，能够完全知道个人行为和思想的只有自己；世界很多文化借助宗教信仰来指导人们生活的信念和世俗行为；而对无神论者——也就是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自我尊重是重要的正道。

在你们加入社会后看到各种离奇现象，知道自己更多弱点和缺陷，可能还遇到小难大灾后，如何在诱惑和艰难中保持人性的尊严、赢得自己的尊重并非易事，却很值得。这不是：自恋、自大、自负、自夸、自欺、自闭、自缚、自怜；而是：自信、自豪、自量、自知、自省、自赎、自勉、自强。自尊支撑自由的精神、自主的工作、自在的生活。

我祝愿：退休之日，你觉得职业中的自己值得尊重；迟暮之年，你感到生活中的自己值得尊重。不要问我如何做到，50年后返校时，告诉母校你如何做到：在你所含全部原子再度按热力学第二定律回归自然之前，它们，既经历过物性的神奇，也产生过人性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