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风

2017-07-31 17:19何文庆
延河(下半月) 2017年6期
关键词:丫丫外婆妈妈

□ 何文庆

远 风

□ 何文庆

贺敏远远地看见了刚明,觉得刚明也明明看见了她,却扭身走了,而且走得一步比一步快,就心里发急,也一步比一步快地跟了过去,边走边叫:“刚明,刚明……”而且一声比一声大。刚明似乎没有听到,眼见着加快了脚步,转过山嘴,一直朝山沟里走去。贺敏眼眶里溢出了豆大的泪珠,本想像以前一样使点小性子,但又觉得不是时候,于是就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进了山沟,沟越来越狭,光线越来越暗,两岸尽是悬崖峭壁,突兀嶙峋的巨石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贺敏就觉得自己的头发一下子在头顶挺了起来,淋漓的大汗劈头盖脑涌了下来。她觉得她正在体会毛骨悚然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

浓浓的雾,像棉花垛子,又像起伏不定的海潮,从两面山上奔涌而下,一眨眼的功夫,就毫不犹豫地填平了窄窄的小山沟,把满山遍野的生机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荒凉。贺敏就觉得自己融在了雾中,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刚明模糊的背影竟然又在她眼前飘忽不定,贺敏想喊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想追上他,但觉得两腿像灌满了铅,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她实在太累了。

又一眨眼的功夫,那浓雾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了,空气特清新。贺敏深深地吸了几口,远远地看到了一片大竹林,又看到刚明一闪身钻进去了,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劲,哭喊着抬腿追了过去,追进林子,又觉得光线暗了许多,不见了刚明的踪迹,只看到一根根巨大的竹子,有的竟有水桶那么粗,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人说过的,微风吹动竹枝,竹枝摇动竹叶,在这寂静的氛围里,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她心里又开始发毛,就急急地大声叫“刚明刚明,你躲到那儿去了”,不见回音,这时贺敏觉得委屈极了,也着实生气了,甚至有点恨刚明了,于是就开始叫骂了:“刚明,刚明,你个王八蛋,你凭什么不理我,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大学生吗?不就是个臭老九吗?”她疯了般地在林中漫无目标地乱叫乱窜。突然觉得脚底一阵生痛,忙蹲下身子,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个竹茬深深地扎在了脚底,钻心的疼痛使她一屁股坐在了一堆竹叶上很悲壮地哭了起来。

“敏敏,你醒醒。你醒醒。”她一下子辨别出是妈妈的声音,但觉得声音来自好远好远的地方,像来自于地下,又像来自于山顶,又像来自于竹林的深处。

她在这声音的引导下,走出竹林,走出了山沟。她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几个穿白色衣服的男女不断地在走动。横在眼帘内的几根不锈钢钢管在空中组成了几何图形,有点像学校运动场上的双杠,在日光灯下悠闲地泛着白色的冷光。她看到了妈妈那张永不显老的脸,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妈妈的脸。她开始搜索式地看着这张耐看的脸,猛然发现妈妈老了,挂着泪珠的眼角和额头长出了几道皱纹,一头乌黑的秀发中出现了白发,遮遮掩掩,若隐若现,这一头的黑色终于没有掩藏得住这几根银丝,相反起到了陪衬作用,贺敏越看越觉得这几根白发比这些白墙、白衣服更白。

“妈妈什么时候到竹林来的,竹林哪来的白墙和这些穿白衣服的人?”她在努力地想着。

“妈,我这是在哪儿?”贺敏开始吃力地说话了。

“敏,这是在医院。”贺敏看到妈妈焦虑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但也只是一闪即失。

“不就是竹茬戳破了脚么,还有必要住院吗?”声音弱弱的,有点有气无力。显然,贺敏还没有完全走出梦境,或者说她还在被梦境感染着。

她看到妈妈一脸茫然,本想还要说几句,但觉得头沉得厉害,全身无力,困的要命,就在她要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她又想到了刚明,就半闭着眼睛问了一句:“刚明呢?”

“死了!啥时候了,你都啥样子了,还想着他?”妈妈愤愤地说。

贺敏本想问问啥时候死的,是怎么死的,但终于没有说出口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又飘飘忽忽地走进了竹林,又看到了刚明若隐若现的背影,又奋不顾身地追了过去。追着追着,又不见了踪影。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哭着、骂着,那拖着哭腔的叫骂声,在竹林里飘荡,在山谷中回旋。最后在一棵水桶粗的巨竹旁发现了刚明的尸体,尸体已腐烂,一群苍蝇围着尸体嗡嗡地叫,她看到一截胳膊粗的竹茬无情地扎进了刚明的脚底,看着看着,就看到刚明满身都冒出了锋利的竹茬,有点像原始人狩猎的竹枪。竹茬竟一根靠着一根,贺敏的脑海里就闪过刺猬的形象,她觉得刚明有点像一个睡着的剌猬。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刚明过去的许多好处,想到刚明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抚,她又忍不住哭了,哭得伤心极了,边哭边诉说,说刚明你是咋死的,你咋死得这么惨,说刚明你不讲信用,咱不是说好的吗,家里人不同意,咱俩就私奔,咱出外打工,但你咋就死了呢?呜……呜……

贺敏又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生拉硬拽地拖出了梦境。她艰难地挪开了沉重的上下眼皮,猛地一睁眼,首先闯入眼帘的不速之客是从窗外射进的一缕纯净的阳光,刺得她立即又闭上了双眼,那些代表医院特征的信息也在眼前一闪即失,但还是不失时机地挤进了脑海。她稳了稳神,依稀记得母亲曾经告诉她是在医院,她才确定自己真正地走出了梦境,才想到刚明没有死,才缓解了心灵深处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支楞着耳朵,精心捕捉着周围任何声响,想以此来判断病房内的人物及其身份,其实她最想听到的是刚明的声音。当然更希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嵌进脑海、渗入心田、摄入灵魂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个熟悉的脚步声,她能肯定地判断出那是爸爸和妈妈的脚步声,仔细辨别半天,就是没有刚明的任何信息。她失望极了。现在她终于有时间,也有精力去回忆、去思考、去分析她躺在医院的原因了。

贺敏和刚明是在同学丫丫家认识的,认识带有很大的偶然性,认识的过程很简单却又合情合理。丫丫在省城工作的哥哥带着女朋友回家给父亲过六十大寿,丫丫邀请了她的好朋友贺敏,哥哥邀请了他的几位同学,其中就有拜把兄弟刚明。丫丫把贺敏介绍给哥哥的同学,哥哥把他的同学介绍给贺敏,其实当时贺敏对刚明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真正留下印象是在酒宴上,大家分别举杯搜肠刮肚别出心裁标新立异地说出一串串优美的祝辞,最后轮到刚明时,这位毕业于汉语言文学系,在本县最高学府当重点毕业班语文老师的大学本科生却憋得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端起酒杯,说了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朴实无华平铺直叙的话后,就再也没有挺起过腰,抬起过头。贺敏在心里说:“看来大学生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这个高中生呢。”

第二次见刚明是在全县教育系统举办的文艺晚会上,精彩的节目迎来观众阵阵热烈的掌声,主持人幽默的语言、标准的普通话和娴熟的主持技巧调动着每个观众的神经,思维,贺敏也不例外地被深深感染、陶醉。看着看着,觉得那个男主持人有点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直到晚会结束时,她才猛然想起这不是在丫丫家认识的那个大学生吗,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那次丫丫她哥介绍时她根本没有在意。但她怎么也无法把现在这个出口成章的主持人和那个语言木讷、性格内向的人联系在一起。后来贺敏从在那个学校上学的表妹那儿得到了证实,并且还知道了这位大学生不但节目主持得好,书也教得不错,听说学校在学生中进行了民意测验,他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从此,李刚明这个名字才正式进驻她的脑海。

一个烟雨蒙蒙的下午,阴雨缠缠绵绵下了多天,地上湿漉漉的,云落得很低,天也像落在了周围的山顶上,使人想到了此时的天就是盆地周围的山撑起的一顶大帐篷。在天和地的夹层中,悬浮着似雾非雾、似雨非雨的潮气,在财政局工作的贺敏,紧紧张张工作了一天,原打算下班后要好好在家休息,可一进门就开始接受妈妈大声的唠叨,无非是你都多大了,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是疯丫头一个;王经理的儿子工作单位多好,你咋就是看不上人家;人家小郑父亲是局长,家庭条件那么好,不就是有点口吃吗,你也不同意,看你要找个啥样的人……

贺敏觉得烦透了,也不想和妈妈顶嘴,就借机溜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遛达,她故意昂首阔步,让带着潮味和霉味的微风轻拂她的脸庞,一辆疾驰而过的小汽车,将街上的积水溅起老高,她急忙躲避,还是逃脱不了飞射而来的泥点的追踪,她忍不住用了一句刺耳的粗话发泄内心的不满,引来了周围人们复杂的表情和不屑的目光。街道两旁的香樟树,在风中好象有点不安分,摇头晃脑,搔首弄姿,部分树叶在风中摇摆着,时而将白亮亮的背面炫耀在贺敏的眼前,她觉得树也在嘲笑她,她忍不住向最近的一棵猛踢了一脚,摇落下来的雨珠又铺天盖地地洒了她一身,她这才在行人的审视中觉出自己的失态。

她觉得今天是她有生以来最无聊、最烦闷、最晦气的一天。于是她在公用电话厅打电话找来了好朋友丫丫,两人在小饭馆吃了饭,又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瓶啤酒,两人冒着蒙蒙细雨,露着红红的脸膛,迈着高高的脚步,在黄昏混浊的路灯和闪烁的广告灯下,把自己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贺敏觉得现在心情好多了。

刚明今天晚上是在贺敏心情最佳状态的时候闯入贺敏和丫丫的视线的,而且可以说是硬被拉入她们的生活圈的。丫丫叫住了正从商店出来的刚明,刚明妹子长妹子短地叫个不停,很随便地和丫丫开玩笑,突然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看他们说话的贺敏,立刻变换了频道,话少了,表情也不自然了,悄悄地问丫丫:“一块来的?”丫丫说:“你不认识了?”刚明摇头。丫丫拉着刚明到了贺敏身边,问贺敏:“你认识他吗?”贺敏说:“这不是一中的李老师吗?”丫丫就摇头晃脑地诉说起刚明:“你看看你看看,像我们敏敏这么漂亮的未婚姑娘,哪个未婚男士见了不眼睛发直发亮,你咋就记不住呢?”刚明觉得被这位嘴尖言快的姑娘的毫不留情的语言子弹射得有点招架不住,手足无措,只知道脸红脖子粗地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贺敏抢过了话头:“丫丫,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人家李老师工作忙,何况只见过一次,哪能一下子就记住了呢?”丫丫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嘴脸。刚明忙上前讨饶:“好妹妹,你饶了我吧。”丫丫这才缓和了口气:“今天就放过你,现在我正式地再一次向你这位只长年龄不长记性的哥哥郑重介绍,这位是我的闺蜜,姓贺,名敏,芳龄25,未婚青年,中共党员,就职于县财政局,你记住了没有?”刚明忙点头,说:“全部刻录入大脑硬盘。”又不失时机地说:“如果二位今晚没事,我请客,以表歉意,项目你们定。”丫丫嘴快,说:“那好啊,吃饭就免了,本姑娘现在想K歌,咱们就去唱歌、跳舞、喝茶,就算给你个机会,让你破费破费,怎么样?”

于是贺敏和刚明开始往来了, 后来他们又相爱了。但贺敏的父母却极力反对,认为门不当户不对。贺敏却故意和父母作对,对寻上门的局长少爷和经理儿子不理不睬,躲避三舍。最近,贺敏父母经过多方侦察,了解到贺敏和刚明在这假期要偷偷地结伴旅游,就强硬地将贺敏反锁在家里。

又气又急的贺敏眼见着和刚明相约的时间快到了,心里越来越烦躁,脑海里就显出了刚明那焦急盼望的面孔,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盲无目的地在二楼各房间游荡着。

“该怎么办呢?”

“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她主意已定,她不想让她亲爱的刚明等得太久。她仿佛看到一张被等待煎熬得变了形的面孔。

突然,她眼前一亮,她在那个放杂物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根废旧电缆线。于是,一颗被爱情的火焰炙烤得发昏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她迅速地将电缆线一头绑在了靠阳台的窗子外的钢筋上,把另一头越过阳台扔了出去,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抓住电线爬上了阳台,这位平常连游乐园的过山车都不敢坐的大姑娘,这时却不假思索地抓着电缆线沿着墙角向下滑去,突然,她只觉得手中的电缆线一松,感觉到身体突然快速沉了下去,接着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原来废旧的电缆线就在她把全身的重量交付于它的时候,就不堪受重而断裂了。

“敏啊,你咋了?你醒醒啊,敏啊!”

云里雾里的贺敏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是谁,她吃力地搜寻着,辨别着,分析着。一会儿觉得这声音来自刚明消失的那片茂盛的竹林,一会儿觉得这声音是从头顶上这厚厚的云层或者是浓雾里沉下来的。 这绝对不是刚明的声音,这点是确定的,对这个判断她很自信。那么,是谁呢?她的思绪随着这飘乎不定的声音飘荡着。

猛然间在她脑海里闪出一个熟悉的面孔: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同时也挂满了柔和的微笑,充满了温馨慈祥,一头银白的头发常常被整体地梳到后脑勺上打成一个结,倘若是深冬季节,头顶上的一片白色和那银色发结就被一顶黑色或者深蓝色毡帽包裹住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清清楚楚地判断出这是外婆那张透着凝重却又不失和蔼可亲的脸。贺敏对这张脸曾仔细地研究过,她曾把这张脸和她看到的一幅图联系在一起,那是一张鸟瞰的缩拍图:一条光秃秃的山脊上略有规律地自下而上或者自上而下随山势排列着层层梯田。她曾和外婆开玩笑说外婆把大寨都学到脸上去了。

“外婆——,外——婆——”她似乎看到外婆又要向竹林或云雾里走去,就又急急叫了起来。

“敏啊,外婆在这儿呢。闺女,你睁开眼睛看看,外婆在这儿呢。”

“是的,是外婆的声音,是外婆。”这熟悉的声音使她那飘然不定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当中。她觉得自己太疲惫了,全身酸疼,四肢无力,已经觉得外婆现在真真实实地就在眼前,她急切地想看看她心爱的外婆,但眼睛好像不听使唤,觉得眼皮好厚好重,就象压着一块石头,怎么也睁不开。她急急地叫着“外婆”,鼓足了勇气,想张开双臂扑到外婆的怀里,生怕外婆跑掉了似的。其实她只是手稍稍地动了动。随即,她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紧紧地将她的左手包在了中间。

“外婆在这儿,敏啊,外婆在这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外婆啊!”

她终于鼓足勇气,用尽全身力量拼命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充满了焦虑。她吃力地将周围的面孔扫视了一番,看到了穿白大褂的护士和满脸焦虑的父母,就是没有找到她心爱的刚明。

“外——婆——”贺敏觉得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只够喊这么一声,再连睁一次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索性闭了眼在大脑深处搜寻以前的记忆,其实是在寻找刚明的身影。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了眼角,像小虫在脸上蠕动,同时也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为她擦泪时弄痛了她的脸。

“妈,是这样的,您看,小敏都这么大人了,还是听不进去话,您看,就……就……就成这样子了。” 这是妈妈的声音。

“这样子是谁造成的?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咋就跟不上我二十年前的思想呢?你们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平时说话不用大声的外婆显然动怒了,贺敏能想象到现在在外婆的脸上绝对找不到一丝慈祥。

“你们就不想想你们当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外婆一幅绝不罢休的样子。

“妈,您别生气了,是我们不对。”贺敏听出是父亲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外面的那个小伙子吗?多体面的一个人,为了小敏已经在门口守了三天三夜了,一步都没离开过,那个焦急,伤心的劲儿,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就凭这一点,你们还不敢把小敏交给他?你年轻的时候我咋对你的,你都忘了?”外婆没好气的数落着母亲。

原来是外公去世的早,外婆和母亲相依为命,到了母亲青春萌动、谈婚论嫁的年龄,母亲和山外来的小货郎,也就是现在贺敏的父亲好上了,但当时当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大伯却早就想把母亲嫁给他妻子的侄子,竟然让人整天盯着不让小货郎进沟,又说定日期要把母亲嫁过去。是外婆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决定,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外婆让母亲跟小货郎私奔了。而当年那个小货郎就是现在当总经理的父亲。想想自己,看看泪眼汪汪的贺敏,母亲那颗坚决的心终于融化了……

父亲、母亲、外婆都出去了,有人进来了,贺敏的心不禁怦怦跳了起来,不错,是那种她朝思暮想的熟悉的气息,是那双温暖而厚重的大手。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四只蓄满了泪水的眼睛满满的都是欣喜和幸福……

[责任编辑:王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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