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归途

2017-07-28 02:49祝成明
鹿鸣 2017年7期
关键词:生命母亲

祝成明

经过火车一夜的颠簸,当我从东莞回到村庄的时候,差不多是早晨八点,正碰上玉凤奶奶的葬礼。三月的村庄,寒意料峭,水汽氤氲,雾霭凝重,铅灰色的天空压在头顶。低沉、悲伤的曲子在村庄上空盘旋、萦绕,陪伴抑或是护送逝去的灵魂去一个远方的彼岸世界。披麻戴孝的人群集结在村口跪拜,“嘣——啪”,“嘣——啪”……一个接一个的鞭炮在半空中炸响,夹杂着啼哭的声音。回音阵阵,在乡村并不开阔的空间里纠缠、飘荡。

在春天,一个人走完了短短的一生。春天是属于旅途的,属于旅途中一个驻足回望和留恋的起点。一切事物都在忙着出发,花草树木将积蓄了一冬的力量凝聚于小小的牙尖,一缕和风、一滴露珠、几声响雷、一阵酥雨唤醒了它们身体里向上的欲望;老人们刚挨过酷寒的煎熬,暗自庆幸又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和绽放的花朵。这几年来,村庄里的老人陆陆续续地走了,现在,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只剩下两位了。大前年,我的祖母以近一百岁的高龄谢世,她是村庄里活得最长寿的老人。是的,时间是一把无形的剪刀,会对世界上所有的事物进行剪刈。一些生命在成长,一些生命在衰老,一些生命在消失,相互交替,又周而复始。我们的内心景象被不断地填补、涂抹和修正,呈现出我们所不能预料却又不能抗拒的必然人生。

歸途是一场充满诗意的旅行。铁轨这头是异乡的城市,铁轨那头是春天的故乡,中间就是我长长的旅途。坐在回乡的列车上,我散漫地看着渐次向后消失的山峦,棋盘似的葱翠田野,恍惚的人间烟火。因为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河面涨水了,河水一改往日娴静、澄澈的模样,咆哮着挟裹着黄色的泥浆,像疾驰的野马一样撞击着堤岸,又沿着河道奔泻、呼啸而去。我回到村庄的时候,已是三月下旬,油菜花稀稀落落的,即将凋谢。我没有看出故乡的春天有什么变化,与我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三月的田野像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虽然深度不足,但还算有活力、通透。天空中的小鸟啁啾地欢叫着,跳上蹿下的,互相追逐、嬉闹,忽地从这个电线上“唧”的一声,尾巴一翘,就落到那个泥墩上,不知是在游戏,还是在练习飞翔?水田里清波轻漾,映照着闪过的小鸟和飘过的云影,它默然、安静,但蕴含着磅礴的母性力量,等待着新鲜生命的移栽。小草嫩绿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含着两滴露珠,有点儿害羞。自从漂泊到东莞这个南方以南的城市,我已经有六年多时间没有看到过故乡春天的景致了,我失去的岂止是春天里故乡金灿灿的油菜花、燃烧着的映山红和听到雷声就“刷刷”长高的竹笋?所谓梦想,所谓生命,就是一边开花,一边凋谢;一边寻找,一边丢失。

回到老家,晚餐一定要喝点儿高度白酒,我满满地倒了一大杯。母亲炒了几个春天里特有的新鲜菜肴——折耳根(鱼腥草)炒肉、香椿芽炒鸡蛋、清炒野水芹、春笋煮酸菜,还有刚刚做好蒸熟的清明粿,给我下酒。晶莹、透明的酒花在杯中盛开、跳跃、醇香飘荡,往事从酒杯中缓缓地浮上来,显现出它本来的狰狞面目。

1995年7月,那时我22岁,大学毕业回到故乡的乡村中学教书,我的快乐像春天里淙淙流淌的溪水,一天到晚“叮叮咚咚”地唱个不停。但好景不长,1997年的暮春,未跨过51岁门槛的父亲,在四月末的一个早晨,摔倒在田埂上,第二天凌晨,他匆匆辞别了这个悲苦的世界。我得到噩耗,匆忙骑车从学校赶回家里,这短短的五里路让我深深地品尝到了生死离别的悲痛。我抚摸着父亲一根一根翘起的头发,摸着他沧桑的脸孔,感受他尚未褪去的体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这一夜,我坐在房间里,守着父亲的亡灵,捱过了今生最漫长最黑暗的一个春夜。

那几年来,父亲养了一头牛,一直帮人犁田、春耕、夏耕、秋耕、冬耕,一刻也没有歇下。耕田在各种农活中算是最累的。牛走一步,人跟一步,犁铧破开一圈犁沟,人绕着犁沟兜圈。一片田野就是这样用脚踩出的。并且,料峭的春寒、凛冽的冬天,赤脚踩入水中,冷如刀割。从春耕开始,犁秧田,犁稻田,耕油菜田,耕过冬田,父亲从年头忙到岁尾,又从岁尾忙到年头。特别是夏耕,双抢一开镰,大伙儿都急着要插秧。每晚,我家坐满了硬缠软磨的乡亲,央求父亲挤个日子,父亲的日程排得满满的。父亲也显得很焦急,有时一天要耕好几家的水田。起早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天还没麻麻亮,父亲就打着手电筒下田了;摸黑也是一种劳动习惯,夜幕四合,父亲才吆喝着水牛,拖着月光下的影子归家。夏日,毒日裂肤,稻田里的积水像烧开的温水、暑气腾腾的,滚烫、溽热,浸泡着糊满泥泞的腿脚。偶尔老天爷变脸,暴雨鞭身,披蓑戴笠地穿行在淤泥里。临近傍晚,蚊虫漫天飞舞,肆意叮咬散发着汗臭味的身体。但父亲都是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挺过来的。往往一个季节下来,父亲要耕好几十亩水田。每逢我放学回家,一般是掌灯时分,父亲卷着裤脚,光着脚板,正踏着暮气荷犁而归。望着父亲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凸出的颧骨,头发像野草一样,晚风一吹,更是蓬乱。

我是从父亲的犁沟里走出的孩子,日子的芬芳和书本的馨香都来自犁沟,怎能忘记那一步一步的艰辛?皮鞭轻轻地落在牛背上,重重地落在我心里。铁制的犁铧会锈,坚实的铁耙会朽,但我对父亲的感激永远不会消褪。

父亲去世的前一天,他躺在床上,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下堂箩筐里有烧酒谷(酿烧酒后的稻谷),你冲一些米糠下去搅拌好,喂牛。”暮春五月,早稻田已经全部耕好,禾苗青青,田野里一片葱茏,父亲躺进了自己刨好的犁沟。奶奶唯一的儿子走了,她凄厉的哭声夜夜飘过乡村的上空,阴森森的,揪着每一个人的心,乡村的黑夜变得更加寒冷和漫长。那头陪伴他多年耕作的老牛似乎也知道主人的不幸,双眼满噙着泪水,木木地呆立着,不饮不食,形容枯槁。这个场景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一生的悲痛。

多年以来,我一直为我的父亲骄傲。父亲身材健壮、高大,是方圆几十里闻名的大力士,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吃苦耐劳、憨厚正直、沉默寡言,在他的身上集中了中国农民的一切美德。我深深地知道,父亲死于劳累,也死于多年前的一场意外。父亲18岁的时候,去五十里之外的浙江江山三卿口,扛杉树,走了一夜的山路,饥渴、疲乏袭来,快到家的时候,一脚不慎,跌入一个山坑里,粗大、沉重的杉木沉沉地落下,砸在父亲的头上,父亲当即昏迷过去,头部大出血。鲜红的血不停地流出,洇红了身下的泥土。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满身都是血污,几经挣扎,历尽艰难地爬回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趴在门槛上,气息微弱。当时是1965年前后,贫瘠的乡村里没有通公路,也没有什么医疗条件,生命力顽强的父亲死里逃生,休养了几个月,终于痊愈,但好端端的嘴巴被砸歪了(我拥有父亲的唯一一张照片,就是他的身份证),英俊帅气的小伙因此破相,落下一个祸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曾经简单地认为,善良、宽厚的父亲一定能拥有一个美好晚年,哪知命运和我们开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玩笑?

父亲走了。那时,小妹13岁,小弟10岁,祖母84岁,家庭的重担落在母亲肩上,我能帮上的并不多。瘦弱的母亲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延续着父亲起早摸黑、不辞辛苦的劳作。

“父亲”这个词语,从此成为我生命中一个沉重的名词和动词。作为名词,它的解释是容易的。作为动词,它是变化和移动的,好像平静温热的皮肤下面,刻骨铭心的悲痛化作绵长恒久的暗伤潜伏在我体内,随时都会被引燃,爆发。

我的悲怆从此便在春天里扎下了根,无法剔除。

时间真是一位奇妙的魔术师,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在它的摸捏之下变幻、消逝,朝着未知的前方一路狂奔。我出发的时候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归来时已是沧桑中年。一转身,我在乡村中学待了十年。

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生命中的春天,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八年的马拉松恋情。1996年,我爱上了一位因贫穷辍学而外出打工回来的女孩,她聪慧、执著,心中有一个强烈的读书梦,我支持并辅导她去广丰中学补习高三。1997年9月,她如愿考上了南昌大学,2001年7月读完本科后,她顺利地考上了厦门大学的硕士和博士。我也一直坚持阅读和写作,以最大的决心和毅力捡起了一穷二白的英语,选择以考研的方式走出乡村。我在一首小诗《乡下十年》(原载2013年1期《星星》诗刊)中这样写道:

一九九五年,我22岁

大学毕业来到乡下中学

二〇〇四年,我31岁

背一箱书,远走他乡

暮色中的村庄渐渐模糊

只剩下摇曳的灯火在缓缓上升

风在空中打了一个唿哨

没有回音。老家的那条黄狗

摇着尾巴,送我到村口

我登上去县城的中巴

一声喇叭,击中了我的心脏

车窗外飞扬的尘土迷住了我的双眼

2004年春天,我报考了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因英语少了一分,后调剂到贵州师范大学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生。2004年9月,我已31岁,忐忑地登上了开往贵阳的列车,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求学生活,但我们的爱情却枯萎了。我的积蓄所剩无几,还要支付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有一天,在学校图书馆里,我无意看到《厦门大学学报》,随手翻了一下,竟然发现了女友的一篇论文,这个细节掀起了我内心的狂澜。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电脑上用“百度”和“Google”搜索她的名字,然而,我又能寻找到什么?

白纸与黑字,诗歌与现实,故乡与异乡,乡村与城市,在这架永远无法平衡的天平上,将我的宿命搁在上面。是的,墨水里面蕴藏着生命中的黑和重,含碳元素,性质稳定,不易挥发,沉淀着永远无法清洗的毒。2006年底,我研究生即将毕业,参加了北京一家单位的招聘考试,在全国硕士以上学历的20名初选考生中,其中不乏有各大名校的高材生,我取得了笔试和面试都是第一名的好成绩。2007年3月12日,我34岁,在老家和女友小管扯了一张结婚证,开始结束一个人的流浪。后来,政审的老师从北京飞到贵阳,私下和我说,北京户口很麻烦,如今你结婚了,不可能把你老婆的户口和工作带去,你自己看看怎么和领导沟通一下?结果自然是不妙的,他們查阅了我的档案,找了几个荒唐的“莫须有”的理由,比如说我缺少一张高考时的报名表(档案虽然是我的,但我从来无权去收藏和翻阅),我读大学时英语补考过一次,还有,好像我比较喜欢独来独往,恐怕与同学的团结做得不好……北京之路彻底黄了。后来,我又考进了贵州省艺术研究所,工作不到几个月,经受不住东莞朋友的诱惑,于2007年10月6日来到了东莞——这个注定与我生命和生存息息相关的南方城市。

在东莞,我像屋檐下的麻雀一样,从一个出租屋搬到另一个出租屋。我在这里待了六年,暗暗扎根,慢慢找到自己的逼仄空间,将生命触须一点点地伸进坚硬的水泥地板。我像绝大多数打工者一样,在这里就业,失业,再就业,再失业……我觉得离不开这座城市了。假如离开,也只是等到我50岁以后,我想返回故土养老的时候。

2009年3月,我在老家过了春节,刚刚来到东莞,正处于失业期间,22岁的弟弟给我打电话说,“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第二天,他再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哭腔,“杭州的医院确诊我得了尿毒症”。

这是一个坏消息!

生于1987年的弟弟,比我小了十来岁,不幸罹患恶疾,双肾衰竭,坏死,命悬一线。这个消息无异是晴天霹雳,无时无刻地折磨着我,让我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失眠、做噩梦,我一醒来,就会想起“尿毒症”这个可怕的魔鬼。我在网上一次又一次地百度“尿毒症”,百度出来的结果都是绝望。这是不能治愈的病症,除非换肾,换肾之后还要服用一辈子抗排异的药物。

母亲一个人在乡下老家,她的悲痛更甚,儿子是她心头的肉。她急急地赶到杭州,陪小弟做检查,做血液透析。在杭州打工的弟弟,没有购买社保,一天的医疗费都要几百上千元,母亲带去的数万元钱短短几天就不见了踪影。这是一个无底洞,一周三次、无休无止的血液透析将持续下去,脆弱的生命之灯才不至于熄灭!再说,母子两人在杭州租房、吃饭,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我们急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换肾,只有换肾才能解决问题。不进医院不知道这世上患病的人真多。杭州浙一医院四楼、五楼、六楼肾脏病专科,汇集着众多的尿毒症病人。上至八十来岁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下至七八岁满脸稚气的孩子,还有看上去很年轻很美丽的姑娘,他们都是不幸的患者,隔天准时到医院里来,躺在椅子上做血液透析,与病魔进行着暂时是势均力敌、但结果终将是惨败的抗争。肾源是如此紧张,在医院里,也许排上几年的长队,才能等到一个换肾的机会,但我们拖不起!五十七岁的母亲决定把自己一个肾换给弟弟,经过一系列的化验、检查,母子俩血型吻合,可以进行肾移植。

这实在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唯有如此,别无选择!

钱,没有钱什么也干不了。日渐年迈的母亲,在家务农,没有什么积蓄。在外打工的弟弟也没有存到什么钱。巨额的医疗费用几乎全部由我来打算,我豁出去了,带上我在东莞近三年的所有积蓄,才五万来元,远远不够手术费用。我挖空心思地四处拨打电话,找同学、朋友借来三万多元钱,再加上东莞、广州、深圳、南昌、杭州、北京、贵阳和老家广丰等朋友的捐助,我终于凑齐了十来万元钱,装进塑料袋,塞进背包,于2009年五一节前夕坐火车来到了杭州,将厚厚一叠人民币递进医院的收费窗口,开始未知的等待。

暮春之际,“人间天堂”杭州的阳光已经很毒辣,惠风和畅,花朵盛开得那么艳丽,母亲、我的老婆、近两岁的孩子、我的妹妹和妹夫,我们一家人在西湖边转了一圈。即将手术的母亲,脸上挂着微笑,抱着孙子,在依依的杨柳下、在粼粼的水波边,留下一张合影。我偷偷地转过身去,将流下的泪水悄悄地抹去,我不愿意让他们看到我的悲伤。我勉强地挤出笑容,面对灿烂的阳光、澄澈的湖水和络绎不绝的游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有时候,微笑也是一种痛苦。这笑里隐藏着生命最深的痛和爱。

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刻!移植手术开始了,母亲和弟弟同时进入了手术室。等待,等待,我们的脚步像踩在针尖上挪动,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淋的惨痛。

在杭州,母亲休息了一个多月,等弟弟出院后,又照顾了他一个多月,母亲就返回乡下老家,继续开始力所能及的劳作,摘茶叶,种庄稼,以换来每一分钱给弟弟治病。

事情至此,看起来还是比较圆满的。但此后发生的事情更加无法理喻,将我的悲痛又推进了一步。弟弟手术后,必须每天服用昂贵的抗排异药物,一个月要五六千元,他没有上班,也没有收入,母亲卖掉了家中值钱的东西,一直汇钱给他支付医药费。为了赚钱,他跑去销售安利,与一帮狂热的年轻人吃住在一起,因为囊中枯涩,他竟然停用了一个月的药物。而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和我说。等我知道的时候,是在2010年后,他换上的肾出了问题,生命危急,重新住进了浙一医院。虽经全力抢救,那个母亲移植给他的生命之肾、那份伟大的母爱,都被他扔掉了。

我发怒了。我失望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搭了。身体和金钱,一样都没有留下来,还赔上了母亲的身体。弟弟又回到原来的道路上,每周三次定期去医院做血液透析。他在杭州补买了一份社保,每年透析的七万多元钱,自己只需要支付近万元,缓解了部分经济压力。他在淘宝网找了一份工作,一边上班,一边跑医院,支撑到现在……身体算是暂且稳着,继续等待一个机会。

几年过去了,这份磨骨伐肤的悲痛像一块儿烙铁,火焰没了,褐色的阴影还在,炽热的温度还在,疼痛还在,它会在某一刻燃烧,灼伤我在他乡暗夜里的焦虑和眺望。我的春天始终笼罩着砭人的寒冷和灰蒙蒙的雨雾。

多少个春天翻着跟斗甩落在身后,没有影子,也没有回音,它以沉默和从容包裹了模糊的过去和茫然的未来。这些年来,我的整个旅途都是颠簸、流离,甚至有些是猝不及防的。有的人提前下车,有的人继续奔跑,有的人则摔倒在路上,需要别人的搀扶,我们的终点站只是一个人在翘首盼望暗夜中的满天星光。这一切都是亘古不变的往复。

“我们所向往的,就是在春天的隧道里怀念身后的光。其实,身后的光根本不存在(傅菲語)”。是的,我们一直生活在春天的蒙蔽之中。一个人是怎样发芽、绽放、盛开和衰老的?一个人在春天里出发,是怎样将青春、生命和梦想一点点丢失的?最后变得一无所有。我们无从知晓,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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