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特殊分子

2017-07-27 00:47没有窗户的面包车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29期
关键词:压根拉祜族异类

没有窗户的面包车

在我生活的地方,离婚率很高。这一点,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已经30岁的我也总会在想,究竟是我们的婚姻观念开放前卫,还是压根没把婚姻放在眼里?

我是一个拉祜族人,相信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民族。我们生活在云南西双版纳山区,人口只有不到50万,一个寨子里也就几百人。出了云南,外面的世界里很难见到我的同伴,因为我们真的不会离开这里,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些山头上。我们靠天吃饭,因为气候条件和自然环境很好,几乎不会出现什么天灾,虽不富足,但总有吃穿。这些年,靠着茶树和莫名其妙被城里人炒热的“古树茶”概念,附近的山头几乎一夜暴富。我们开始雇用山下的傣族人来帮忙采茶,要知道,千百年来,傣族人才是这里的老大。

虽然生活变了,但我们这些少数民族从骨子里还是生殖崇拜的原始部落。不光是拉祜族,周围的傣族、哈尼族、布朗族等等都是这样。通常到了十七八岁,就该结婚生子了,早一些的,也有十五六岁就当上爸妈的。皮肤黑、屁股大的女子在这里最受欢迎,因为能干活、能生育。闪婚的多,闪离的也多。有的30岁时都已离过几次婚了,说起来好像比分手还容易。老老少少都看得挺开的,处不来就分开吧,何必强求?

我算是这个寨子里有点特殊的年轻人,爷爷是当年上山下乡时插队的知青,他从河北过来,娶了奶奶,就留在了这里。因此,我的血统里有一部分是汉族的。然而,我也不是个异类,还是加入了离婚大军。我离过一次,在这里算是正常,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也不会有人因此而不愿意嫁你。

我是闪婚,认识一个月就结婚了。她是个性格有些彪悍的女子,在西双版纳和老挝边境的小县城生活,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她的母语是傣语,还会说汉语、老挝语和泰语,在边境地带游走自如。相比之下,我只会说汉语和没什么用的拉祜语,我们之间的交流用汉语,就好像一个韩国人和一个日本人用英语谈恋爱,但这也不妨碍什么。

结婚后,我们去了老挝开餐厅,生意很一般,勉强维持。在老挝生活得很困难,因为语言不通,每天出去买菜,我都要带上一个厨子给我当翻译。开饭店期间,我也会帮着她家做一些生意。不过,我总被她家里人嫌弃,帮不上什么大忙,弄不来那么多钱。她也会有些嫌弃我,因为我不懂做生意,她总说我是“教育系统”的,是个“书呆子”。我哪里是个“书呆子”呢?不过是教过几年体育课,还真没什么文化,倒是平时喜欢听听歌写写东西,这一点算是拉祜族的异类。

在边境做生意,没有几个“不湿鞋”的,尤其是在云南和东南亚国家的边境。我总会被问起有关毒品的问题,当然,我并没有沾过,也压根很难碰触到那个圈子。我们所接触到的,顶多是帮别人带一些境外物品入境,都是些寻常东西,手表、电子产品,或是红木,赚点零花钱。说实话,红木利润是最高的,量又大,谁让城里人都喜欢假模假式的中式家具呢?这些事,我见过一些,但并没有涉足很深,我不是那块料。可能正是因为不是那块料,也是我们离婚的一个导火索吧。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结婚三年后,她终于提出了离婚,这时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起初我没答应,但反复了四五次,我就烦了,最终还是离了。在我们寨子离婚的年轻人中,我算是纠缠的时间比较长的,可一旦放下也就真的放下了。

现在的拉祜族,很多传统观念淡化,不再包办婚姻,也都是自由戀爱了。然而,我们的恋爱似乎有些太自由了。爱情更像是游戏或者是兴旺家族的砝码,爱上一个人太容易,几个眼神、几句话就能让人寝食难安,那种冲动的荷尔蒙在我们这儿蔓延得尤其迅速,可褪去时也快得出人意料。因为以农业为主,家庭关系就不只局限在柴米油盐中,种地、采茶、卖茶这些事既是维持生计的“事业”,又时时刻刻穿插着家庭矛盾、家族纷扰,再加上民族的一些习俗,爱情在我们的社会关系中显得那么脆弱。

可身处其中的我,依旧渴望着,爱情拥有细水长流的温度,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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