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昕梅
顾三爷从民政局局长位子上退下来以后,迷上了麻将场,虽然入道较晚,但是干劲十足。
两年前,顾三爷刚退休,赋闲在家,送完孙子上学后,没事儿会在小区里四处转转,看看别人下下棋,打打牌,或者跟左邻右舍拉拉呱,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在自家楼下车库开棋牌室的李阿姨,她是个退休教师,儿女怕她无聊就帮她申请办证开了这个店。李阿姨长得慈眉善目,人也热情好客,和三爷谈话中,知道他年轻时也喜欢打牌,就顺势要下了三爷的电话号码,说三缺一时就找他来救救场。顾三爷就这样走入了麻将大军,当然,他们赌资很小,就是消磨时间而已。一来二去,就和这些新朋友熟悉了,大多数都是街坊邻居,当然,要不是这小小的麻将做纽带,好多人门对门住了多少年也没讲过一句话呢。
顾三爷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李阿姨家打麻将,但儿女们都不太支持他这个爱好,因为三爷的腰年轻时在部队受过伤,坐久了会疼痛,医生也建议他没事多在户外活动活动,散散步,打打拳什么的。儿女也不是不让三爷打,就是希望他能有节制,隔三岔五地玩玩,不要因此影响身体健康。可麻将就像那罂粟果子一样,一旦粘上就会让人上瘾。每天一吃过中饭,三爷的心就跟有小蚂蚁在里面爬似的难受,两手直发痒,放在哪儿都不得劲,于是就搓着两只手在客厅里乱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奇了怪了,自从打起麻将以来,这腰还就没疼过,真应了那句土话“麻将能治百病”!
坐在全自动麻将桌边,三爷浑身惬意,满面笑容。大家在一起畅所欲言,小小麻将馆就像新闻播报中心,什么臧家娶了个洋媳妇,葛家生了一对龙凤胎,谷家的闺女考上了公务员……麻将桌上也能尽显人生百态。你瞧15#楼的老丁,每次摸牌时都特别激动,那对金鱼眼死死盯着那张牌,恨不得把它看穿了,嘴也不停地一张一合,如同就要咬钩的鱼。如果抓来的张子有用处,就笑眯眯地插进牌里,再掂来掂去,抽抽这张,拽拽那张,几经考虑,半天才把要出的那张扔出来。要是抓来的是张毫无用处的烂牌,他的脸顿时晴转多云,很情绪化地把牌摔了出去。因为他牌品比较差,很多人都不喜欢跟他坐一桌。老丁牌瘾也真大,偶尔来迟没有位置了,他坐旁边看热闹都能看一下午,还喜欢讲评,一会儿说上家出得不对,一会儿说下家碰得不好,常常是高兴了这家,惹怒了那家。而22#楼的老蔡呢,每次打牌都喜欢开玩笑说牌经,什么“嘴张得跟八万似的,头伸得像七条,眼瞪得如二饼”……常引得小小车库里笑声不断。其实,大家在一起说说讲讲也没什么,但老丁偏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动不动因为一句话就跟人较真,而老蔡又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他倆不知不觉间成了冤家对头!
又是一个周末,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十几平方的棋牌室里坐了满满三桌人,再加上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显得特别拥挤。不时有人咳嗽放屁打喷嚏,这让雨天的空气变得越发污浊。三爷性格好,那天来得很早,和三个中年妇女坐在一桌,有说有笑轻轻松松地玩着牌。而老丁和老蔡来得迟,另两桌的牌局已经有了输赢,李阿姨不好再像以往那样做人员调整,只能让他们俩将就着坐到了一起。刚开始也没有什么,麻将打得平平和和,两个人也能看出来都在努力地自我克制着,老丁没怎么摔牌,老蔡也不说多少话,麻将室里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还有半小时就结束了,李阿姨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水瓶茶杯整理一下,好等牌局结束稍微打扫一下上楼烧晚饭,突然听到老丁兴奋得有些怪异的声音冒出来:“杠头开花,和了!”“和什么和,你抓错牌了,那张小花不是你的!”老蔡的声音随后就到了。顿时麻将室里像炸了锅,争吵声,劝说声不绝于耳。顾三爷卡下手里的牌赶紧挤过去劝架,谁知老丁可能输急了眼,张牙舞爪的,根本就听不去任何人的话,还冲三爷甩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呀,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多管闲事!”手一挥,也真像遇到鬼了,巴掌不知怎么搞的一下落到隔壁桌一个小妇女的脸上。这下真的像捅了马蜂窝,麻将牌成了武器,漫天飞舞,最后两人竟然厮打在一起了,男的拽掉了女的头发,女的挠破了男的脸。三爷也被人拥挤中搡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满脸煞白,光张嘴说不出话来,几秒钟时间竟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等顾三爷醒来已是第二早上八点半多了,怎么进的医院他好像已经记不得了。望着儿女们焦灼的目光,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大儿子凑到他耳朵前仔细一听,才知道他一直在叨叨着“麻将”两个字。接下来的几天,顾三爷除了挂水吃饭,还是和家人不说不讲,仍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磨叨着。这可急坏了家里人,几个孩子跑去找主治医生,回答却是老爷子身体没什么,当时只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憋上来造成的暂时性昏厥,现在这种情况是老人家心里有什么疙瘩没解开吧。看来还是麻将惹的祸,既是心病,那就得用心药来治,姊妹几个一合计,决定买一副麻将牌当玩具送给老爸,只希望老爷子早点恢复原来的精神头劲儿就好了。
说来也真奇了,三爷接过麻将,眼里瞬间有了神采,晚饭也比前几天吃得多,儿女们熬了几天,也就放心地各自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大儿媳来送早饭,却看到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老爷子不知道去了哪里,问值班的护士也说没看见。大儿媳楼上楼下、院里小花园都找了一个遍,也没见三爷的人影,打他手机又关机。大儿媳赶紧通知了其他姊妹几个,家里人又兵分几路四下寻找,亲戚朋友也问了个遍,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几个子女又赶紧跑回医院,看看老爷子是否留了什么字条,床上床下、柜子抽屉翻了个底朝上,还是一无所获。突然,看见摆在病床正中心的那副麻将不见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