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娥
怎么也忘不了那次与你的邂逅。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一个时阴时雨的日子,就在不惹眼的路边,与你不期而遇。
当我看到那百亩荷池,只觉手足无措,心似小鹿怦怦跳。嫩?绿?新?明丽?鲜妍?雅致?“眼前有景道不得”,就是我那时的感受。低低的雨云像羼入了些许墨色的水在天际荡漾开去,而这婴儿般的绿倒衬托得如眼眸般明亮了。都是新生的荷叶,圆圆的,有的平铺在水面上,直径不大,叶片儿的茎脉隐隐透着鸭嘴黄;也有高高擎出水面的,“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圆圆的晶莹的雨珠儿托在叶心,或数点聚在盘面,风来了,荷叶翻飞,换了更浅的绿色,似乎可瞥见叶儿脸上细细的绒毛。
最显眼的当然是那满池的荷花了。荷箭,对,像极了,把对生命的礼赞笔直射向苍穹;半开未开的,外头的粉红浅白,如蝉翼,如小舟,里头的羞羞答答,紧紧抱着那鹅黄嫩蕊;全开了的端庄大方,瓣尖儿嫣红,挑着兰花指,呈上那杯状的明黄莲蓬,有的瓣尖儿还噙着一颗小雨珠,似落非落,我见犹怜。淡淡的荷香让人五脏六腑都熨帖怡悦,深深吸一口,再深深吸一口,任凭这些轻灵的荷花小仙们施展魔法,把自己迷得痴了,呆了,魂灵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也有少量白荷,亭亭玉立,裙袂飘飘,高蹈出尘。看着白荷,不觉想起那个削肩纤腰的可爱女子———芸。沈复在《浮生六记》中如此写道:“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条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用一纱囊撮少许茶叶放荷花蕊中,让茶叶汲荷香叶味,吸天地精华,难怪“香韵尤绝”呢!其实,书中并未挑明是红莲还是白荷,但就芸和三白喜好素雅的性情,自然认定是白荷了。
痴迷白荷的蒲松龄老先生,他的“荷花三娘子”此时是否披着白纱从正开放着的池花中莲步轻移,向你展颜一笑呢?……
急骤的雨点又下起来了,打在我们的油纸伞上,荷池迷迷蒙蒙,犹如一幅幅水墨画氤氲。雨水把荷花儿打得花枝乱颤,田埂间的绿草更绿了。忽然,一只刚成形的小青蛙从这个荷池,越过田埂,“噗通”一声,跳到了另一个荷池,它尚未强健的后腿,沾到了水面,碰到了绿草的尖儿,引得我又痴看了半天。
可是,看那株红莲,在雨中怎样地唯我而又忘我?当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自己便是阳光。当没有欢乐的时候,它自己便是欢乐!一株莲花里有那么完美自足的世界!
王阳明云,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始知此花不在心外。明末清初诗人杜浚作有《花冢铭》载:“余特矯共失,凡前后聚瓶花枯枝,计百有九十三枚,为一束,择草堂东偏隟地,穿穴而埋之。铭曰:汝菊、汝梅、汝水仙、木樨、莲房、坠粉、海棠、垂丝,有荣必有落,骨瘥于此,其魂气无不之,其或化为至文与真诗乎?”友在留连半日牡丹后也感叹:“归来觉心神俱被花占去。”看来痴人不止我一个,古今有之。
(作者单位:桃江县桃花江镇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