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鳖老黑

龙飞天

齐童卫从省城的大学毕业后，没急着找工作，带着女朋友刘雅诗回了一趟老家。

齐童卫的父亲老齐是养鳖能手，专门在琵琶嘴水库里养鳖。这天，齐童卫带着刘雅诗在水库里划船游玩。忽然水花“哗啦啦”一阵翻滚，浮出一个巨大的黑家伙，吓得刘雅诗花容失色，一把抱住齐童卫。齐童卫忙安慰她说：“别怕，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老黑。”

齐童卫六岁时，有一天偷偷划着小船在水库里游玩，不小心掉入水中，危急之时，是这只已经长成巨型的老鳖把他托出水面，送到岸边。齐童卫一家都亲切地称呼它为老黑。每年暑假回家后，齐童卫都要下到水里，和老黑会上一会。有时候，齐童卫坐在岸边吹笛子，老黑会游到岸边，静静地听他吹笛子。

诉说完往事，齐童卫喊了声“老黑，我来了”，一下跃入水中，围着老黑戏水玩耍，而老黑也伸长脖颈向着齐童卫，像是在应和他。刘雅诗坐在小船上，兴高采烈地用手机拍下了这神奇的一幕。

晚上，刘雅诗把齐童卫和老鳖戏水的视频发到朋友圈，大家都惊叹世上还有这么大的老鳖，纷纷转发。后来又有好事者把视频放到社交网站上，引发了关注。有人说愿意出一万元买下老鳖。这个话题一开，大家纷纷开价，演变成了一场网上竞拍。最后有人出价到二十万，并留下联系方式，表示愿意与老鳖的主人私聊，买下这只巨型老鳖。

第二天，齐童卫和刘雅诗在网上看到这个帖子时，吃了一惊。齐童卫不禁有些心动，他想探探父亲的口风，就在中午吃饭时把想法讲了。

没想到老齐把筷子重重地往饭桌上一拍，呵斥道：“你这是财迷心窍忘恩负义！老黑比你年纪辈分都大！当初你太爷爷救下它，放进水库，它对咱家报了多少恩啊！且不说老黑救过你一命，就说说老黑的鳖子鳖孙们吧，为齐家赚过多少个二十万！没有这些鳖子鳖孙，你齐童卫就不会有钱读大学！”

一席话说得齐童卫面红耳赤。刘雅诗在旁劝道：“是呀，齐童卫，叔叔说得没错，你家里又不缺钱。再说了，它和你的感情可不一般，你舍得呀？”

齐童卫不好意思地辩解说：“我也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哪会真卖？”他掏出手机，跟了一帖：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再多钱也不卖！刘雅诗赞许地说：“这就对了！”

齐童卫和刘雅诗回到省城后，开始四处投简历找工作。这天，齐童卫接到一家当地有名大企业的电话，让他去面试。齐童卫满心欢喜，做了精心准备，如约来到了这家公司。

面试官对齐童卫说：“齐童卫，我们高总对你很重视，要亲自和你谈谈。”齐童卫感到受宠若惊。

高总在齐童卫对面坐下，开口说：“直说吧，齐童卫，凭你的学历，想进我们公司工作，是比较困难的。”齐童卫一愣，高总接着说，“可是，我决定录用你，并且让你去美国深造，读工商管理硕士。”

齐童卫心里直犯嘀咕，这事不会那么简单。果然，高总拿出一张照片说：“只要你把它送给我，对你的承诺就会变成现实。”齐童卫接过一看，那正是自己和老黑戏水的照片。原来这高总是个珍禽异兽爱好者，他一心想要把这巨型老鳖弄到手。见齐童卫犹豫不决，高总继续加码，说还可以把刘雅诗也招聘进公司，一起派去美国深造。

齐童卫动摇了，他想了一会儿，犹豫地说：“可是，高总，这事难度很大，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高总微笑着说：“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你可以多动动脑子。老鳖一送到，你就可以和刘雅诗一起入职，我绝不食言。”

齐童卫把这事和刘雅诗说了，刘雅诗还是不同意。齐童卫想，明着不行，就只有来暗的了。他找借口带着刘雅诗又回了趟家，悄悄和妈妈通了气。妈妈宠儿心切，告诉齐童卫，初八那天，老齐的姐姐家嫁闺女，老夫妻俩要去喝喜酒，吃了晚饭才会回来。妈妈让齐童卫趁这个机会捉走老黑，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父亲就是生气，也无可奈何。

于是，齐童卫给高总打了电话，让他初八下午派人来抓老黑。

初八下午，高总专门派了一辆装着大水箱的卡车来抓老黑。几个人驾着小船，撒下渔网，网住老黑往岸上拖，可是老黑不从，在水里挣扎，激起阵阵浪花。这时，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甲鱼，围着小船。船上的人惊慌失措，只得丟掉渔网，驾着小船逃上岸来。甲鱼们咬破渔网，救出了老黑。

老黑有鳖兵鳖将守护着，大家不敢下水，没办法了。齐童卫想了想，拿出笛子，说：“看我的。”他坐在岸边，呜呜咽咽地吹起了笛子，吹了一曲又一曲。过了好久，水花漾开，老黑在岸边慢慢浮了出来。几个人急忙撒下渔网，七手八脚地把老黑拉了上来。

当晚，老齐回来后，得知实情，气得破口大骂齐童卫是逆子。可是，骂归骂，老黑已经被拉走了，他也没有办法。

回到省城，齐童卫兴奋地拉着刘雅诗去吃大餐庆祝。刘雅诗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她心事重重地说：“齐童卫，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呢？它是信任你才浮出水面的。你看，它还流了泪。”

说着，刘雅诗把捕捉老黑的视频放给齐童卫看，在一个近景定格，老黑的眼睛下面果然有一滴泪珠。齐童卫说：“这分明是水珠，它从水里出来，有水珠很正常，你不要胡乱猜想。”刘雅诗喃喃自语说：“可是，我觉得是泪珠，你仔细看看它的眼睛，明明满是悲伤和失望。”刘雅诗的话弄得齐童卫很扫兴，他也没心情庆祝了。

第二天，齐童卫还在睡梦中，就接到高总的电话。高总大声呵斥道：“齐童卫，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把捉老鳖的视频放到网上？”齐童卫急忙上网查看，果然有捕捉老黑的视频。网上已经吵翻了天，骂声一片，大家纷纷谴责不该捕捉老鳖，应该放它回归自然。

齐童卫急忙打刘雅诗的电话，质问她为什么把视频放到网上。刘雅诗说：“齐童卫，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觉得你很自私，为了自己，连对你有恩、信任你的老黑都不放过，我怎么敢和你这种人过一辈子？亲眼目睹老黑被捉，我怎么也睡不着觉，就把视频放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另外，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和你分手。”

高总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把老黑送回琵琶嘴水库里放了，同时把放生的视频放到网上，并做了解释，才平息了网友们的愤怒。

这样，高总对齐童卫的许诺当然也就不可能兑现了。齐童卫只好接着找工作，然而都不理想，就想自费到国外留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各种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这时，他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

回到家，父亲脸色沉重地调出监控录像让他看。水库四周都装有铁丝网，为了防止有人偷甲鱼，大坝上装有监控器。老齐说，这是前天晚上下大雨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只见录像里大雨如注，老黑带着成群结队的甲鱼爬过大坝，顺着大坝下面泄洪道里湍急的水流跑了。齐童卫知道，泄洪道大约两里多长，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湖泊。

老齐心情沉重地说：“老黑把它的鳖子鳖孙们全都带走了，从此以后，水库里再也不会有甲鱼了。我们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卖甲鱼。以后没有甲鱼可卖了，拿什么供你留学？”

齐童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