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办公室就他一个人,我迅速拿了红包往他衣服口袋里塞。他用眼白看着我,把紅包甩给我,连理也不理我了。
他长得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委琐,头发已经秃掉很多,那身白大褂在他身上总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我出得门来,告诉我那在走廊里紧张等待的木讷的亲戚:
“钱,他没有收!”
“……”亲戚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个劲地搓手。
“还好,其他的大夫、护士都收下了!”我说。
亲戚听了,脸上隐隐有了些欣喜。
“但是,他是主刀。他不收,我们无法放心的。”
“是不是嫌少?”亲戚巴巴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亲戚身后的墙上是光荣榜,主刀大夫戴着红花的照片排在第一行第一个的位置,照片下面赫然写着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的字样,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忽然心生一种厌恶,我想起刚才的一个细节,给他红包时,他以不易觉察的速度捏了捏红包,然后就是他的眼白……
晚上,我和亲戚好不容易在医院的家属区偏僻的一角找到了他居住的楼。我俩走进窄小的楼道里,一楼摆放着几辆破烂的自行车,阴暗潮湿,墙壁上贴满搬家、修下水道的小广告,他家在四楼,防盗门还是那种老式的铁栅栏门。
敲了好一阵,他终于开了门。
“你们还真能找!”我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他的几近全秃的脑门。
“孩子的手术全靠你了!”我弓着身子,脸上堆起笑,亲戚也学着我的样子,活像两只直不起腰的虾米。
他也不说话,表情似乎不大耐烦。
我赶紧把红包放在茶几靠他手近的地方,我注意到他又用手捏了捏红包,不冷不热说了句:“好吧,你们回吧!”
“这回,他就肯出力给孩子动手术了!”夜色里,我能感觉到亲戚的激动和兴奋。
手术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七天时间一到,孩子就可以抽线出院了。这几天,他来查过几次房,还是不阴不阳的,几乎不正眼看我们。
可是出院的这一天,他却出人意料地亲自送了个花篮来,说是给孩子的,亲戚不知所措,只知道搓手。
花篮里有个医院的牛皮纸公文袋,他说:“这是我给孩子找的一种偏方,对术后恢复很有好处,回去打开吃上一次,就好了。”我想他的如此关照与先前的红包不无渊源吧。
在他出房门的一刻,我又看到他那醒目的眼白。
回家的路上,出租车颠簸着,孩子格外得精神和兴奋,伸手把公文袋拖过去,我正要阻拦时,公文袋已被他一下子撕开,忽然一捆红色的百元大钞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霎时呆住了!
继而听到亲戚似乎压抑已久的哭泣声,看到他的身子颤抖着,几乎整个上身都埋在了两腿间……
【作者简介】苏庆亮,网名樽中卧月,山东省东营市人,现供职于某机关。有多篇作品在国家、省、市报刊媒体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