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帽筒

2017-07-21 20:55王羽
骏马 2017年3期
关键词:永胜大嫂青花瓷

王羽

没有了说话声,厅里忽然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就有些尴尬。孙愉感觉有些不自在了。

孙愉看一眼杨书记,见书记低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卷着纸烟。不知是习惯,还是用力,杨书记的嘴随着手上的动作一张一合,只是不出声,丝毫没有同孙愉说话的意思。孙愉想没话找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进门时的寒暄说过了,请示汇报完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时起身告辞完全可以,但不能这样离开,这样走多不甘心呀,可怎么办呢?孙愉觉得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孙愉扫一眼客厅,试图寻找出新的话题。

杨书记的家,孙愉来的次数不是很多,但也相当熟悉,一套质量不错,却又式样过时的实木家具,错错落落地摆放在客厅里。看着这套家具,孙愉的脸有些红,眼睛里又充满了歉意和愧疚。忽然,孙愉的眼睛一亮,在开放式书架的高台上,看到一件似曾相识的瓷器。

这件瓷器应该是新添置的,孙愉起身来到书架前仔细打量。瓷器上的色彩只有两种,青和白,图案是古朴的山水风景,上下一样粗细,呈圆柱状,圆口的直径不是很大,比人的脑袋小一些。

书记,这是什么瓷器呀?孙愉扭回头请教。

嘴里喷着烟,杨书记站起身说,青花瓷嘛。

噢,这就是青花瓷呀?!惊讶过后,孙愉又问,这是干吗用的呀?就这么摆着看嗎?

这叫青花瓷帽筒,老早前地主老财的帽子摘下来,放到这上面。杨书记来到近前,伸手比划了一下。见孙愉还是不太明白,杨书记又说,咱东北不像南方,冬天都得戴棉帽子,有钱有势的戴水獭皮的帽子,差一点的有戴狐狸皮的,有戴狼皮的,帽子摘下来,不能挂墙上,也不能随便放,要放在这帽筒上。

喔,这么多讲究呀,这应该是件文物吧?

啥文物,光绪年间的东西。

一定很贵吧?

不值钱,品相好的,拍卖顺了,也就两三千块钱,在咱这农村,顶天也就三四百块钱。

虽然杨书记说不值钱,孙愉还是没敢冒失地伸手摸,他的脑袋左偏右偏,仔细地端详着这件清光绪年间的物件。青花瓷帽筒品相不是很好,虽然没有缺损,却有一些细密的纵向裂纹,好在裂纹相当细小,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看得出,女主人很喜欢这个瓷器,整件瓷器上不仅没有一丝灰尘,反而闪着淡淡的冷光。

这时,女主人走了进来。见孙愉盯着青花瓷帽筒看个没完,女主人笑呵呵地问,小孙乡长,咋样,三百块钱买回的东西还值吧?

孙愉看看女主人,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边笑边点头。

杨书记撇撇嘴说,值啥,这东西得成双成对摆着才是那么回事,孤零零一个摆这儿看着就别扭。

孙愉愣头愣脑地问,什么?这东西是成对的呀?

可不是吗,女主人一笑,说,小时候,我姥姥家的柜子上就摆放这么一对帽筒,对了,还有一对掸瓶呢。

掸瓶?那是干啥的呀?也是青花瓷的吗?此时的孙愉,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学生。

也是青花瓷的,掸瓶嘛,当然是插鸡毛掸子的。女主人的眼睛里好像起了一层水雾,喃喃地说,那对帽筒和掸瓶还是土改时分地主家的呢,虽说咱的帽筒就一个,可看到它,就能想起我姥姥和姥爷,想起当年很多难忘的事。

杨书记仿佛也受到了感染,频频点头说,可不,到了咱这个年龄,就爱回想一些往事。唉,往事悠悠呀。

原来这个青花瓷帽筒,盛载着许多的回忆呀,只是一个帽筒怎么也无法盛下两个人的回忆,再有一个就好了。孙愉发了一会儿呆,才告辞出来。

回到家,妻子正在计算机前备课,孙愉说,你的东西先放放,帮我查一下青花瓷。

查青花瓷干吗,莫名其妙。说是这样说,妻子还是按孙愉的要求做了。

结果很快出现在显示器上:青花瓷(blue and white porcelain),又称白地青花瓷,常简称青花,是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属釉下彩瓷。青花瓷是用含氧化钴的钴矿为原料,在陶瓷坯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高温还原焰一次烧成。钴料烧成后呈蓝色,具有着色力强、发色鲜艳、烧成率高、呈色稳定的特点。原始青花瓷于唐宋已见端倪,成熟的青花瓷则出现在元代景德镇的湖田窑。明代青花成为瓷器的主流。清康熙时发展到了顶峰。明清时期,还创烧了青花五彩、孔雀绿釉青花、豆青釉青花、青花红彩、黄地青花、哥釉青花等衍生品种。

孙愉仔细地看完这段专业性颇强的文字后,又点开几个有关青花瓷帽筒的图片,才知道青花瓷帽筒不仅有圆柱形的,还有棱柱形的,顺便看了一下价格,与杨书记说的基本一致。大概书记对青花瓷帽筒价格的了解,也是来自于网上。

你是咋回事,去一趟书记家,咋对青花瓷感兴趣了?妻子不解地问。

孙愉叹口气说,没那个青花瓷帽筒,该多尴尬呀。

怎么了,杨书记给你脸色看了?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感到尴尬。

你这人,就是心事太重,不就是没帮书记搬那套实木家具吗,这都过去一年多了,还耿耿于怀呀。

不是搬家具的事,是态度问题。去年书记的儿子刚淘汰下来那套家具,乡里马上有人安排车去县里拉回来,实木家具死沉,乡里的同事都去帮忙了,我可倒好,考虑自己刚当上副乡长,怕乡长多想,愣是没敢去。

真是的,书记不是没表现出不高兴吗。

表现出来就晚了。扔下这么一句,孙愉去了卧室,一头倒在了床上。

人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那个似曾相识的青花瓷帽筒。书记家的青花瓷帽筒那么熟悉,自己应该见过,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孙愉用排除法,最先排除了几个领导的家,接着排除了亲朋好友家,又排除了同事同学家,剩下的就是负责包片的四个自然村屯。四个自然村屯,上千户人家,我的妈呀,赶上大海捞针了,青花瓷帽筒到底在谁家呢?整个晚上,孙愉的梦里都是那个似曾相识的青花瓷帽筒。

早晨起来,孙愉匆忙吃了一口饭,与妻子打声招呼,骑上摩托车,向浓绿色的深处飞驰而去。

在乡领导班子里,孙愉的年龄最小,任职时间也最短。在讨论包干分片时,孙愉自告奋勇,选了离乡政府最远的四个自然村屯。

现在的农村工作不像以前那样难,村民没有穿衣吃饭难题,真正需要扶贫脱贫的人家少之又少,除了原有的邻里不和、宅基地纠纷、一些小的偷盗案件外,代之而来的,是一些新的村民自身无法解决,或解决起来相当困难的难题,用杨书记的话说,是新时期出现的新的难题。如村民的养老问题,乡养老院床位有限,想去的老人又多,这个难题村屯解决不了,需要乡领导统筹安排;再比如村民的子女在外工作或打工,村民突发疾病或家里发生了重大事情,村领导冲到前面,分片包干的乡领导自然也不能落后。杨书记曾多次强调,为官一职、造福一方,造福你没那个能耐,最低限度你得保证村民有了困难,你得到场,你得帮助解决困难。孙愉的日常工作,就是帮助村民解决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困难。

路上,孙愉琢磨,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那个青花瓷帽筒,这件事不能拖,要是青花瓷帽筒卖了、碎了,就什么都完了,一定要快,迟则生变,今天要落实的几件事都不是急事,找青花瓷帽筒的同时,几件事情也就落实了。前两个村屯都是穿村而过,很快就到了第三个村子永和村。

永和村与前两个村子一样,村里静悄悄几乎见不到人,到处乱跑的鸡鸭鹅狗也很少见到。孙愉越過两条街,正打算加速穿村而过,忽听有人喊,乡长,等等。孙愉忙将车子停下,脑袋转来转去,寻找喊自己的人。

乡长,这儿呢。

孙愉闻声转过头,见路旁的篱笆墙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孙愉问,这不是张大嫂吗,找我有事?

张大嫂没说话,眼泪先落下来了。孙愉愣了愣,说,大嫂,咋了这是,有啥为难的事说,看我能帮上忙不。

张大嫂擦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家老头儿残废了。

啥?出啥事了?孙愉一惊,又问,你家大哥不是好好的在省城打工吗?

昨儿下晌送回来的,腿骨折了,脚上的骨头也碎了……

不等张大嫂说完,孙愉下了车,推着摩托车,绕到篱笆墙的大门处,径直进了院子。支好车,孙愉几步跨进了屋子。

东屋的南炕上躺着一个人,正在昏睡,一条腿连带脚,完全被石膏包裹了起来。炕旁边的凳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抽烟的男人,孙愉认识这个人,是张家的邻居,叫丁永胜。孙愉没进屋,对跟在身后的张大嫂摆摆手,小声说,大哥睡了,别进去了。

见乡长来了,丁永胜忙起身迎了出来。孙愉回身来到院子里,压低声音问,老丁,是你送张大哥回来的吗?

嗯哪。丁永胜点点头。

孙愉又问,你们在一起打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发生的工伤?

乡长,那啥,丁永胜左右看看说,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要不去我们家吧。

也好。

出了张家,隔壁就是丁家。丁永胜将孙愉让进了自家的院子。丁永胜的妻子正在院里忙,孙愉说,嫂子,忙呢?

丁永胜的妻子忙放下喂猪的饲料盆说,呀,乡长来了,我给你倒水去。

孙愉说,嫂子你忙你的,渴了我自己倒。

通过丁永胜的讲述,孙愉知道了工伤的全过程。不过,孙愉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工伤发生后的事情。孙愉问,老丁,张大哥这个工伤,工厂是怎么处理的?

工伤发生后,工厂立马把大强哥送到了省城的骨伤科医院,还让我们一个村的人跟去两个。手术完,工厂让我们两个留下护理大强哥。大强哥清醒后,我问是不告诉嫂子一声,大强哥说不用,儿子两口子在南方打工,家里一大摊子活,全指望嫂子一个人。第二天头午,我去医院跟前的律师事务所,问清了大强哥工伤赔偿的大概钱数……

孙愉愣了一下,盯了丁永胜一眼,心里说,好你个丁永胜,现在的农民不简单呢。

丁永胜接着又说,过了几天,工厂来人商量赔偿的事,工厂不想上报工伤,想出比文件规定的赔偿多两万私了。

为啥要这样?孙愉又是一愣。

丁永胜说,这个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工厂几个月前出了一次工伤,一个工人从库房成品垛上摔下来,摔伤了腰椎,伤者和家属不满意工厂的赔偿金额,后来闹得电视台的人都去了,工厂老板不想再出类似的事,就想私了。

私了了吗?孙愉没经过这样的事,此时格外关切。

大强哥当时没答应,工厂的人走后,我又去找律师了,按律师的建议,我和大强哥商量出一个方案,可以私了,但得签协议,大强哥伤好后,在一年内经骨伤医院检查,完全恢复劳动能力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留下伤残,影响劳动,工厂必须根据协议,重新处理这事。

工厂同意了吗?

我们也知道工厂不能同意,可这不是小事,咋也得试试。最后工厂提出协议的内容只能有一项,就是如果大强哥干不了体力活,工厂可以随时安排大强哥在工厂工作,让大强哥一直干到六十岁。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处理了,至于到时候工厂是否还存在,或是能否兑现承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孙愉将眼光移到丁家的北墙上,思考了很久。见孙愉沉思不语,丁永胜点燃了一支烟。

丁家房屋的内部格局,与张家相似,因工作关系,孙愉去过很多农家,几乎家家的格局都是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只是屋内的陈设。忽然,孙愉的眼光一跳,在一个物件上定格了。这个物件像极了杨书记家的青花瓷帽筒,但不像的地方也不少,首先颜色就不对,这个物件外观是黄黑色的,根本不是青白两色,再一个不同的地方,眼前的物件怎么看上去要小一些呢?孙愉目测了一下,自己坐在南炕的炕沿上,距离北墙有一段距离,那个物件在北墙墙角柜子的上面,几乎顶到了棚顶,由下向上看,视觉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也未可知。因为物件的颜色和距离,孙愉瞪大了双眼,也没看清物件上的图案。

不管怎样,孙愉还是很激动。如果这个物件真是青花瓷帽筒,那可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孙愉镇定一下情绪,暗想,将眼前张家的事料理完,然后再求证,不想手机这时响了。

来电话的是下一个村的村委会主任,询问村里一个老人进乡养老院的事。孙愉说,你告诉刘大伯,乡里已经批准了他的申请,什么,你说的话他不信,非要我当面说?好,好,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孙愉对一旁的张大嫂说,大嫂,处理工伤我没经验,不过听老丁这么说,我觉得还可以,我现在去永平村,明天我再过来和村里商量你家的事,你别急。

在永平村将事情办完后,孙愉直接回了镇上。原因只有一个,身上虽说有五六百块钱,可孙愉觉得不够。

第二天上午,孙愉先去镇上的中药店,买了一包中草药田七,又来到了张家。伤者张大强吃了早饭又睡了,孙愉在院子里将田七交给张大嫂说,大嫂,给大哥熬鸡汤骨头汤时,多放些田七,对骨伤恢复有好处。

乡长,哪好让您花钱,我给您钱。张大嫂急忙掏钱。

孙愉说,没花多少钱,大哥早日康复比什么都重要,大嫂,别打扰大哥休息,咱去老丁家说吧。

两人又来到了丁家。丁家的女主人仍在院子里忙,丁永胜却不在家,孙愉说,去把村主任找来,咱们一起商量。

张大嫂去找村主任,丁大嫂要放下手里的活,请乡长进屋坐。孙愉笑着说,嫂子,家里要是没啥贵重东西我自己进屋坐就行,你干你的活。

嘿,丁大嫂笑着说,我们家要是有贵重东西我早歇着了。

孙愉笑笑,不慌不忙地进了丁家的东屋。先瞧一眼窗外,见丁家大嫂还在忙,孙愉来到柜子前,往手指头上吐些吐沫,高高举起手,轻轻在那个物件上擦了擦,好家伙,这个物件露出了青与白的真面目,就是青花瓷。因为距离近,孙愉看清了上面的图案,与书记家的青花瓷帽筒如出一炉,说不定就是一对。

看看身旁的柜子,孙愉笑了,丁家嫂子不是个干净利索人,柜子上也落了不少灰。正在心里盘算一会儿怎样说,忽听院子里有人说话,孙愉出了屋子。

来的正是村委会主任。见到孙愉,村主任忙说,乡长,老张家的事让你操心了,我们村委会研究了,大强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家里要是有啥重活难处,村里负责,乡长放心吧。见孙愉点头,主任又笑着对张大嫂说,要是村里说了不算,弟妹你就给乡长挂电话告我们。

孙愉听了,真就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张大嫂面前说,大嫂,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村里说话不算你就给我打电话。

张大嫂瞧瞧村主任,又看看孙乡长,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孙愉笑笑说,开玩笑呢,村里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大嫂你拿着,村里的领导要是忙,或是有些困难解决不了,你就找我。大嫂你放心,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张大哥落下了残疾,或工厂变卦了,只要是符合条件,你家可以申请最低生活保障,村里乡里再帮你们家找些能干的项目,保证你们家的收入不会降低。

落实了张家的事情,村主任和张大嫂走了,孙愉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问,嫂子,老丁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泉水村看他舅,八成得吃了晚饭才能回来,咋,乡长找他有事?丁大嫂停下手中的活问。

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家柜子顶上那个黄黑色的瓷器卖吗?

丁大嫂脸一红说,那不是黄黑色的,原来是青白色的,老没腾出工夫擦,乡长稀罕那个破玩艺呀,买啥呀,拿走吧。

說着,两人进了屋,孙愉上前将帽筒轻轻地取了下来。看看帽筒里面,落了厚厚的灰,帽筒口处,还结了蜘蛛网。丁大嫂拿来了湿抹布,孙愉见她粗手大脚,不放心,要过抹布,自己擦了起来。换了两次抹布,青花瓷帽筒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孙愉仔细端详着帽筒说,嫂子,这东西不是我要,我没闲心弄这个,我一个嫂子喜欢这东西,前些日子在镇上刚买了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帽筒,这东西得成双成对才是那么回事,所以她让我留心,看到一样的,能买就买下来。

我是不喜欢这破玩艺,买啥,拿走吧。

我嫂子说了,不要钱就不买了。

你嫂子人可真好。

是,我嫂子是怕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

那啥,那就扔下五块十块吧。

那可不行,孙愉郑重地说,嫂子,这个叫青花瓷帽筒,但不算文物,在省城的拍卖会上,弄好了能卖两三千块钱,在咱农村值三四百块钱吧,你要是能做主,给你一千块钱。

不中,咱不能见钱眼开,别说是乡长买,就算邻居买,也不能收一千块钱。

孙愉还是留下一千块钱,浑身轻松地带走了青花瓷帽筒,到了镇上,直奔书记家。

转过天,永平村的老人要进乡养老院了,孙愉早早地赶到了永平村,与村委会的人一起,将老人需要带走的东西装车,又一起送老人到了养老院。安置好老人,村委会几个人要请孙愉喝酒,孙愉正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推辞,忽然手机响了,是杨书记的手机号。得知书记找乡长,孙愉才被放行。

见孙愉来了,杨书记笑呵呵地让座,又给孙愉倒了一杯凉开水。接着,杨书记将一叠钱放在孙愉的面前说,你的一千块钱。

我的一千块钱?孙愉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书记。

你买青花瓷帽筒的钱。

孙愉又吃了一惊。送青花瓷帽筒时,书记没在家,女主人问多少钱买的,孙愉说没花几个钱,人家不喜欢这东西,要白送呢。怎么书记能知道自己花的钱数呢?孙愉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抬眼看向书架上的一对青花瓷帽筒,竟然一个都不见了,孙愉瞪大了眼睛看向杨书记。

没啥奇怪的,丁永胜来我们家了,这一千块钱是他留下的,杨书记笑着说。

丁永胜?我没说帽筒送给谁呀。

卖给你嫂子帽筒的那个叫丁永生,是丁永胜的双胞胎哥哥,人家的帽筒是老人留下来的念想,后来兄弟俩分家,才一人一个。

原来如此,好你个丁永胜,刁民一个,恨死我了!孙愉恶狠狠地暗骂一句,问,那,书记,帽筒哪去了?

我让你嫂子给丁永胜送回去了。

什么?送回去了?!

你是没看到,丁永胜像你一样,围着一对帽筒看了又看,还用手机照了不少的照片。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东西,还给人家嘛。

书记,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孙愉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唉,你不知道,自从买回那个帽筒,你嫂子晚上做梦都是帽筒,早晨有时醒了,还哭一场,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人不能总是回想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憧憬的是未来嘛。得,去了我一块心病。

从书记家出来,孙愉直接回了家。午饭也没心思吃,脑子里乱乱的,孙愉倒在床上,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终于折腾乏了,睡了。不料,梦里又出现了青花瓷帽筒,不过只出现了一个,另一个一直没出现,却不知道出现的这个帽筒是哪一个。

一阵门响,惊醒了孙愉。孙愉坐起身,看看窗外,知道妻子午休回来了。大概是看到孙愉脱下的鞋了,妻子喊,快来接过去,我拎不住了。

孙愉急忙下床,几步跑到了门口,看到妻子,不禁有些发愣。妻子一手拎着装有几样青菜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拎了一个不算小的花布兜子。孙愉上前边接兜子边问,你把谁的兜子拎回来了?

小心,里面的东西易碎。妻子甩甩手说,遇到一个不认识的村民,指名道姓说要交给你。

孙愉将兜子小心地拎到卧室,解开兜子,不由得愣住了。兜子里面是用旧衣服包裹严实的两件瓷器,孙愉小心地将两件瓷器掏出,剥下旧衣服,两个一模一样的青花瓷帽筒出现在孙愉的面前。

这,这是咋回事呀?孙愉愣了好一会儿,发现一个帽筒里有一张纸,掏出来,展开,原来是丁永胜写给自己的纸条。

孙乡长:

我家那个帽筒不值钱,您留下的一千块钱我们不能收,给您送回去您指定不能要,我就送到了书记家,也好借机看看那一对帽筒,还可以拍照留念,出来我才觉得做的不合适,可能给您造成不好的影响了。上午,书记嫂子把两个帽筒送到我家,不论我们两口子咋说,她一定要我们留下。我琢磨了,帽筒就是个物件,难道瓷器碎了,就不怀念自己的老人了?想明白这个,我把帽筒给您送去,您咋处理我都没意见。

落款是丁永胜的名字和年月日。

孙愉看看两个帽筒,又看了一遍丁永胜写的纸条,还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个闪着冷光的青花瓷帽筒。孙愉喃喃自语道,好你个丁永胜,你是给我出难题呀,咋办呢?

责任编辑 高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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