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乙
相思两地望迢迢,清泪临门落布袍。杨柳晓烟情绪乱,梨花暮雨梦魂销。云笼楚馆虚金屋,凤入巫山奏玉箫。明日河桥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遥。
这首诗的作者正是被人称作“江南第一才子”的唐伯虎。大家可能要疑问了,这首诗是写给谁的?从诗中看,这样一个女子让唐大才子进门之时突然想到了她,落泪沾湿布袍,梦里对其魂牵梦萦,期待与之重相聚。
受民间传说和戏曲的影响,很多人可能马上想到,这个女子莫非就是《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的秋香姐?但是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唐伯虎点秋香”本来就是一出民间传说,据专家考证,秋香虽有其人,但是比唐伯虎年长十几岁,唐伯虎断不会爱上一个比自己年长得多的女人。
唐伯虎,名唐寅,以诗、书、画三绝著称于世。他的感情生活其实没那么多浪漫,相反充满坎坷。唐伯虎一生共有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徐氏乃苏州名门之女,曾经为他生下一女。但是唐伯虎二十四岁时,家中发生了一场重大变故。他的父母相继病故,妻子徐氏随着病亡,连同年幼的儿子也一起夭折。目送四位至亲之人的离去,唐伯虎痛断肝肠。
唐伯虎强打精神,在二十九岁那年高中乡试解元,风光的他在同年迎娶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何氏。何氏雖然貌不惊人,却也是持家能手,把唐家打点的井井有条。第二年他踌躇满志,准备入京参加会试,如果高中进士,他们唐家就会出一位吃朝廷俸禄的官员。唐伯虎对此信心满满,觉得凭借他的才华一举拿下状元甚至都不是难事,只可惜后来他人生最大的一次挫折也恰恰源于这种自信。
唐伯虎赴京赶考之前,妻子何氏和唐伯虎的好友祝允明在长亭为他饯行。跟随着祝允明一起同来的还有两位青楼女子。这两位都是唐伯虎的忠实“粉丝”。一位轻展歌喉,宛若娇莺,一位以琵琶相伴奏,恰似天籁。唱吴歌的那位女子不但美貌惊人,清丽脱俗,那歌声更是沁人心脾,余音绕梁,让人回味无穷。唐伯虎陶醉其中,深深为她的歌声所吸引,彼时他岂能逆料,那女子将是他今生的最爱——沈九娘!
进京赶考的唐伯虎命运不佳,陷入到了一场“科举舞弊案”中,本来极有希望高中进士的他,被贬为小吏。胸中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全休。那滋味对于旷世奇才唐伯虎来说,真个是生不如死!
唐伯虎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里,又一个打击随之而来。他的妻子何氏一改往日的贤淑,对唐伯虎冷眼相待,非但没有半句好言安慰,反而留下一句话“若待夫妻重相聚,除非金榜题名时”,随着她收拾行装回了娘家,这等于说她主动休了唐伯虎。
第二次婚姻的破灭,科场的失利,这一系列的打击让唐伯虎开始变得消极颓废。每日混迹于花街柳巷,醉生梦死,放浪不羁的他就此沉沦。如果这样下去,唐伯虎的一生就真的毁了。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恰在此时,跟他有一面之缘的沈九娘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初见沈九娘,是送别他进京赶考时,那时的唐伯虎只记得沈九娘是才女兼美女,除此之外并无更深入的了解。通过深入的交往,唐伯虎和沈九娘互生情愫。在唐伯虎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沈九娘用她的温情抚慰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每当唐伯虎打算作画之时,九娘就会把自己的妆阁打扫的一尘不染,同时为他研磨、铺纸、调色。唐伯虎很多画中的人物都是以沈九娘为模特。沈九娘还拿出自己的积蓄支持唐伯虎的艺术创造。
在爱情滋润中的唐伯虎一改往日的放浪形骸,开始全身心投入到艺术创造中,他的很多流传后世的名画都是这一时期创作的。唐伯虎决定不顾世俗的眼光,要迎娶这个青楼女子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弘治十八年,苏州知府王鳌亲自主持了唐伯虎与沈九娘的婚礼。婚后,二人搬到了新修好的桃花庵中居住,二人有了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女儿唐桃笙。沈九娘全心操持家务,唐伯虎则一心扑在了他的书画之中,因为唐伯虎名声在外,他创造的书画都能热卖,凭此卖画的收入所得,一家人的小日子也过得算比较滋润。唐伯虎为妻子写诗一首“镜里形骸春去老,灯前夫妻月同圆。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这真的是让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明武宗正德四年,苏州发生水灾。大灾之中的人们自然没有几个人再有闲情逸致去卖画。以此为谋生手段的唐家算是断了经济来源。穷困之中,甚至唐家连柴米钱都拿不出来了。全家人的日子只能靠沈九娘苦心维持着。在巨大的压力和过度劳累之下,沈九娘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来看诊的医生看到她的病情,只是在不停的摇头叹息。唐伯虎痛哭着哀求医生能救爱妻一命,医生也只能开了一些药物维持她的生命。
唐伯虎没有任何心情再继续自己的艺术创作了,他在床前照顾自己的妻子,只希望奇迹出现,有朝一日可以康复。可是命运总是那么无情,离别的日子还是来到了。这天是严寒冬日,屋外雪花飞舞,地上已经是白雪皑皑。弥留之际的沈九娘紧握住唐伯虎的手,深情地望着他说:“蒙相公今生不弃,给了九娘一个幸福的家,如今九娘就要走了,只希望相公珍爱自己,好好作画,不要想念九娘。相公,我舍不得你……呜呜”随后紧握唐伯虎的那双手慢慢开始变得冰冷,唐伯虎抬眼一看,九娘已然阖目而逝。唐伯虎已是泣不成声,他心如死灰。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最艰苦的时候遇到了真心爱人,但是她却不能陪自己到老。唐伯虎多么悔恨没有早点邂逅九娘,虽然他跟九娘只有短短的七年婚姻,但是那甜蜜却已经足够唐伯虎回忆一生了。
之后,唐伯虎再也没有续弦,他一人带着幼小的女儿唐桃笙生活,再艰难他也要把桃笙抚养成人,因为那是九娘跟他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一代才子的感情生活并不顺利,但是最后一个妻子沈九娘虽然出身青楼,但是却恰恰是三任妻子之中,对他用情最深的,对他而言,沈九娘也是他最深爱的女人。
在中秋月圆之夜,唐伯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座小桥之上,往年此日,他都会跟九娘在桥上一起赏月。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天人永隔了。他独自抬头望着那天上的明月,泪水夺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