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

晓晓

“你们是它养大的。”每当儿女们拖家带口热热闹闹的从城里回来，望老汉老两口笑眯着眼，忙得格外有劲，酒酣耳热之际，就会指着那棵梨树说这句话。

不用多说，几个儿女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是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再就是每次回家，望老汉都会忆苦思甜一番，早就滚瓜烂熟了。

望老汉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在一个工分只值几分钱的年代，分到的一点粮食要想养活四个孩子，是不可能的事。但望老汉家有一棵梨树，那是前人栽下来的。虽然也有人鼓动要砍掉，可望老汉拼出老命守护，也就不了了之。

吃是舍不得的，籃子里埋上几个，偷偷换点米面油盐之类，再加上一点五谷杂粮，总算都活下来了。孩子们开始上学了，甭说书本和笔没钱买，就是学费都费劲。好在还有梨树，一季下来，差不多就是一笔丰厚的收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每到梨树开花时节，望老汉不会忘记做一件事，那就是给梨树烧香叩头，求梨树花繁叶茂多结果。

自家有梨树，但望老汉两口子没尝过梨的滋味，即使是馋得口水直滴的孩子们，一人只能吃一个，这是铁的规矩。谁敢违犯，那学就不用上了，还要加上一顿打。有一年，小子实在馋得不行，趁爸妈和姐姐们都不在家，把大门关好，慌里慌张地窜上树，偷尝了一个。哪承想，望老汉的梨是有数的。到家后，站在树底下一数，脸一黑，三两步进家，拧着小子的耳朵就摁在了树下，一根扫帚打散了架不说，跪在树前将近熄灯，直到晕倒在地上。

庄里庄外的孩子，谁都馋涎欲滴，但没谁尝过这梨的味道。那若干年，没人能看得起望老汉一家，一点人情味都没。

日子越过越好了，几个孩子上了高中上大学，都到城里工作了，也安家了，那梨才成为乡里乡亲们的嘴中之物。

说来奇怪得很，不知是老了还是怎地，功勋卓著的梨树先是花渐稀，然后就是挂果寥寥。望老汉特意给梨树上过肥，不只是土家肥，还有花钱买的化肥，可还是不见好。

望老汉失望了，再望着梨树，心里不是滋味。一天，有一个外乡的树贩路过，看上了梨树，说要买，给的价钱足以让望老汉心动。狠狠吧嗒了两袋烟，望老汉把旱烟锅往鞋上一磕，说出一个字：卖！

说干就干，从家拿出锯子来就锯。锯着锯着，盆口粗的树眼看着摇摇欲坠了。望老汉叮嘱树贩小心，自己边揣摸着方向边继续锯。好了，树就要倒了，望老汉灵活地闪开，树倒在地上的一刻，望老汉的脸上有了笑颜。正要迈步上前削枝修剪，一个绊子，猛地向前跌去，头砸在了梨树干上，当时就血流满面。等树贩子匆忙叫来人时，望老汉已经没了气息。

出殡之日，儿女们哭得惊天动地，可再哭，都哭不醒望老汉了。望老汉移居山间了，以坟茔的形式，梨树仍然躺在那，荒草掩盖，无人过问。偶尔路过的乡邻，自然就想到了望老汉，也会就机会向不知道的人说起，说起望老汉，说起梨树，说起望老汉和梨树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