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庭电影》描写一个已经崩溃解体的家庭因为拍摄一部新概念电影而重新聚集在一起,一边拍摄写实生活,一边回忆破碎不堪的记忆的故事。通过对主人公素美以及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分析当代日本家庭崩溃现状以及作者试图走出传统模式家庭,探寻新型家庭关系的不断尝试。
关键词:家庭崩溃 模拟家庭
中图分类号:G7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349(2017)13-0001-02
韩裔日本女作家柳美里的作品《家庭电影》1996年获116届芥川文学奖。这部作品是作者柳美里以自己的家庭为创作原型,讲述主人公素美同时也是作者本身进行自我价值的探寻和救赎的故事。
作为在日韩裔女作家,柳美里的文学中充斥着很多不被日本文学界承认的非日本因素。但正是因为这些内容的存在,柳美里的作品才具有它独特的吸引力。韩裔这一无法改变的身份,给柳美里的生活带来无尽的困扰,同时也成为她创作的源泉。
一、崩溃的家庭关系
“闪光使我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视网膜上细小的光粒浮游起来。突然‘嗖的一下,人影像是被球杆猛力击出的台球一样,从正门大厅里冲了过来。原来是我的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妹妹。”
在作品一开始,柳美里就展现给读者一幅凌乱状态的家庭画面。没有亲昵,没有感情的描述,是这个“家庭”的象征。父母婚姻破裂,真正的家庭早已分崩离析。二十年后,主人公素美的妹妹羊子为了拍摄一部由自己担任主角的“非纪实非虚构”的新概念电影,把家人重新聚集在姐姐素美家里。电影以家人重聚、家庭关系和解为脚本,但在演绎和拍摄的过程中,现实情况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加剧了家庭的彻底崩溃和瓦解。柳美里曾这样说过:“家庭就是在演戏。”“父亲、母亲、女儿、儿子,大家都演绎着自己的角色。”柳美里把在现实中早已拉开序幕的家庭解体再一次以拍摄电影的情节展现在小说里。
母亲说二十年前的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的暴力和疯狂赌马以及父亲对家人的吝啬。年幼时的素美曾经认为“父母亲的感情破裂影响到我们姊妹之间的关系”,就是“我们的意识一旦相互接触马上就会短路,马上就会产生憎恶和焦躁”。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才知道我们五个人都相互怀有憎恶的情感”。想象着大声叫嚷着“一家人不住在一起这多不自然”的父亲是否会再次使用暴力,却意外地看到父亲跪在地上道歉。“你演的什么戏啊!傻不傻啊!”痛斥父亲的母亲却突然号啕大哭起来。这样的情景令素美迷茫起来,不知道是父母的有感而发,还是演技超群。
作品中所展现的家庭解体,正是现今日本社会发展进程中引人注目的社会问题。资本经济体制下家庭经济出现危机,夫妻关系紧张,家庭暴力出现,导致虐子现象出现;破碎的家庭环境导致孩子心理异常,出现辍学、自杀等社会现象。一个一个的家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一个整体走向崩溃。柳美里的家庭正是其中之一。韩裔身份所带来的社会认同压力和生活中的经济压力给这个不和谐的家庭带来的影响是加速了这个家庭的崩溃。日本社会问题的病灶在这样一个特殊身份的作家笔下,以一个在日韩国家庭的模样展现给世人,或许是日本文学评论界所不愿看到的。
二、失去尊严的父亲形象
柳美里在作品中并没有正面提出主人公素美的原型就是自己的韩裔身份。对于那些“对作品人物身份是在日韩国人的说明不足”的评论,柳美里只回答“我描写的的确是一个韩国式的父亲”。
但是拍摄过程中这个跪在地上的父亲和恸哭的母亲却给人留下了很真实的“韩国人”的感觉。
关于父亲的暴力,在作品中并没有直接的描写。作者仅以一个象征性的事件进行了简单的描述。邻家的女孩被家里养的狗(路易)咬成重伤。怒不可遏的父亲处死了这条狗。而处死路易的方法却是用素美和妹妹的想象来勾勒的。院子里,躺在地上已经死掉的路易和用铲子不停挖坑的父亲的样子,让人感到恐怖的气息四处弥漫。
对于这种“暴力”,在日韩国作家尹健次认为,在日朝鲜、韩国人的文学作品中出现的那些在日第一代的男性,也就是那些粗暴急躁的父亲们的形象,实际上是一种“改变不了什么的朝鲜(韩国)人,在日本人面前的那种无力感,或者是被日本帝国主义强烈刺痛后的一种男性尊严的豹变,再或者是有过被殖民经历后在精神上遭受了严重创伤的一种象征”。执迷于赌马,倾尽数千万的家产,穿戴名牌,就连高尔夫球场都没去过却要买上一套齐全的高尔夫球具摆在门口。这些都是父亲所谓的尊严。而支撑着这些所谓的尊严的是父亲那个月收入80万元的小钢珠店的经理的工作。当父亲被辞退,连退休金都得不到的时候,他又不顾一切地想要实现重建这个家庭的想法。只有在家庭中树立独一无二的家长形象,才能平复自己这种地位解体的危机感,维持自己的尊严。当父亲执著于“如果大家再生活在一起,就可以找回一切所失去的东西”时,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对自己的尊严的一种自我救赎,同时也是一种民族再生的梦想实现。
三、彻底瓦解的母亲形象
在以往的在日韩国文学作品中,母亲给人们留下的是一种矜持、忍耐、坚强的形象。在经历过日本对韩国的殖民侵略后,母亲的形象又被赋予了一种民族的回归性,成为流浪的心灵回归的故乡。但是在作品中素美的母亲却完全背离了这种特点。当认识到现实生活满足不了自己美好生活的愿望时,母亲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未办理离婚手续的情况下和丈夫分居二十年,与一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的已婚男人藤井同居。为纪念自己四十五岁生日特意跑去做了丰胸术。素美對此这样评价:“我们一直在尽力忍受着母亲的放荡给我们带来的耻辱。母亲乳房(那是她说要纪念她四十五岁生日而毫无顾忌地接受了丰胸手术之后的乳房)里的硅胶的感觉,使我不寒而栗。”作为一名母亲在孩子面前不止一次地揶揄、暗示过父亲的性能力不行;面对想“重新和好,再一次组建家庭”的父亲,母亲不断地咒骂“林先生只考虑自己!你根本不懂对家庭是需要爱的”,并且还企图让父亲更换房子的户主,来保证自己日后的生活。
这是和男性作家笔下那些默默承受和忍耐心理扭曲的丈夫和儿子们的暴力的伟大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形象。事实上,完全超越了那种忍耐型的母亲。这种可以把一切责任完全推给父亲的任性母亲的形象,或许也只有能够直面母亲这一形象的女性作家才能创作出来吧。
四、因“被需要”而出现的模拟家庭关系
在芥川奖的评审评论中,评论家日野启三曾指出作品中深見老人出现的情节,是作品中一个“明显的构造性的缺陷”。那么深见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深见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深见——高级著名设计师。离过四次婚,所有的财产都分给了妻子们。住在破旧的老式公寓里。“房间里弥漫着花茎腐烂时的气味”。睡在放在壁橱里的橡皮艇里。初次与素美见面时就要求素美成为他的模特,却只用高级相机拍摄素美的臀部。深见询问素美的名字,当素美回答:“我是林”时,得到的回应却是“很美的臀部”。素美决定住在这里。“就像鸡竖起了全身的羽毛一样,绷紧了神经面对家庭、社会、自己,丝毫不敢懈怠的素美,第一次卸下了自己的防备,找到了可以完全做回自己的场所”。在深见家她睡得很好,醒来后跟着老人去泡澡,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每天傍晚都来这个澡堂泡澡一样”。
在深见的老式公寓,这个代表着家庭的空间内没有争吵和谩骂,并且能够被对方所需要(成为对方的臀部模特),这对素美来说是一种具有新鲜感和安全感的体验。素美开始了奇妙的短暂的寄居生活。
素美“被这个老人游戏人生的感觉所吸引”。深见的形象以及深见的生活方式,对于常规的社会来讲,无疑是个异类。而素美正因为欠缺了对家庭常规性的认知,“只会被没有现实感存在的人吸引”,深见这里才成为她心灵最好的居所。从某种程度来看素美和深见一样,是一个不属于家庭、社会的异类的存在。在非常态的家庭和非常态的人际交往中,素美一直渴望并寻找着一种属于自己的新型交往模式。虽然爱好拍摄女性臀部的深见把素美带入自己的生活中,不排除男女性伴侣的关系,但是对于素美来说这种被他人需要的感受或许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存在感,一种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素美决定以一种类似家庭成员的身份住在深见这里,维持非血缘和非法律界定的模拟式家庭关系。当素美发现有其他女人出现在深见房间时,素美决定今后不再来了。这意味着当被需要的关系遭到破坏时,这种模拟的家庭关系随即终止。
在小说中猫和狗的出现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隐喻。去拜访深见的途中,素美遇见一只正在被驯养师训练的拉布拉多。驯化后的动物会被卖给需要宠物的家庭。这让素美联想到了自己家的路易。因为路易触犯了“林家”的家规,被“林家”暴力的家长制裁了。驯化后拉布拉多因为符合了家庭的需求,所以可以成为家庭中的一员,被赋予名字,或被主人称为“儿子”“女儿”,人与动物构成父子或母子的组合,形成模拟式家庭。而路易则因为违背了这种家庭关系的要求,则被摒除在家庭之外。素美在深见家里遇到的未被驯化的黑猫,随意地进出深见的房间,和深见一样游走在家庭外,过着游戏人生的生活。
五、结语
《家庭电影》这部作品单从题目就会给人带来很多揣摩的空间。把家庭生活看作一场大戏,主人公又或者是作者在这部戏中处变不惊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带给读者不同的感受和遐想。家庭是一个社会的基本构成单位,温暖的家庭给每个家庭成员带来生存和拼搏的动力;在受到伤害时回归家庭寻求心灵的庇护。而作品中的家庭不仅没有成为心灵的庇护港湾,反而把人生带入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风暴之中。佐佐木(1999)指出,亲自将自己从家庭中解放出来然后自立,或者逃离原生家庭重新谋求新模式的共同体,是这些被家庭伤害而无处可去的孩子们的人生课题。柳美里就是在试图走出崩溃的家庭,去发现作为一种崭新的共同体而存在的“家庭”,它是有别于用血缘以及婚姻关系这种制度和法律维系着的家族和家庭。虽然作品中素美的这种尝试没有获得成功,但不代表是一种绝望。在不断的追寻和创作中,柳美里以自己的方式,一步步完成她自己的崭新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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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