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企业内迁

2017-07-13 15:09江寒秋
齐鲁周刊 2017年27期
关键词:抗战厂商工厂

江寒秋

湖南无意收留,云南又路途过远,四川特别是享有长江航运之便的重庆,成了自上海到武汉一路“漂泊”的内迁厂商们最可行的选择。战时迁渝迁川的工矿企业,都是当年中国工业的精华,它们的集体到来,让原本以商贸枢纽闻名的山城,数年之间,担负起大后方工业中心的重任。

西行群英会

1938年1月25日,重庆城下半城望龙门附近的沙利文饭店,忽然来了十余位大多说着“吴侬软语”,神色却格外凝重的客人。他们是抗战全面爆发后,上海等地大批迁川工矿企业中,第一拨共14家已抵达重庆的厂商的负责人,正赶来参加一次关乎各自命运的紧急会议。

此次会议的召集人,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专员林继庸。不到半年前,即1937年8月11日,他出任了在沪成立的“上海工厂迁移监督委员会”主任委员。

四十出头的林继庸是广东香山人,早年赴美国纽约攻读化学,归国后受聘为复旦大学理学院院长兼化学系主任。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时,他曾给奋起抵御日寇的十九路军当技术顾问,与上海工业界尤其是机器业关系较深。

當日齐聚重庆沙利文饭店的企业家中,不乏业界一时翘楚。如我国氯碱工业创始者、江苏嘉定(今属上海)人吴蕴初,在抗战前的国内化工界,他与立足天津的“永久黄”系掌门人范旭东,并称“南吴北范”。又如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专业的浙江桐乡人颜耀秋,他经营的上海机器厂,为沪上华资机器业之佼佼者。还有同样是美国海归的龙章造纸厂经理庞赞臣,他是清末浙江湖(州)商巨富南浔“四象”之一庞家的后人。

报社编辑出身的苏汰余,是这群企业精英中唯一的重庆本地人。他下海后赴武昌投资创业,打造“裕大华”纺织系,此次随沿海迁川企业一道回渝。来自武汉的另外两人是瞿冠英和厉无咎,他们老家都在江苏,且均为汉口申新第四纺织厂业务主管,代表赫赫有名的无锡荣家。

当时,除了先期到达重庆的这14家企业外,其余内迁各厂设备、人员,均在辗转西行途中。因战局动荡及人地两生疏,厂商面临不少难题,而国民政府方面急盼工厂早日复工,以供应军需民用。

面对心急火燎又满怀惶惑的企业界同仁,林继庸开门见山说:“各厂抵渝,势如散沙,非急谋筹设枢纽,不足共策进行。”与会者因此一致决定,筹组“迁川工厂联合会筹备委员会”。

从武汉到重庆

沙利文饭店会议两个多月后,在重庆安顿下来的厂矿企业陆续增加到30余家。4月17日,迁川工厂联合会正式成立,大家公选颜耀秋、庞赞臣为正副主任委员,吴蕴初等为执行委员,并规定每年这一天定期召开会员大会。

该联合会的章程明文规定:“本会以适应抗战建国之需要,协助各厂迁川恢复生产,增强国力,并于抗战胜利后协助迅速复员,增加生产为宗旨。”

日后的事实证明,这个临危受命成立于重庆的战时企业组织,的确为在漫天烽火中保存及延续中国现代工业的宝贵血脉,做出了不能磨灭的贡献。

其实,这些内迁企业家们一开始的主要目的地,并不是重庆及四川,而是武汉三镇。然而,湖北省建设厅官员提醒说,省府已决定迁往鄂西,此刻企业在汉作长久之计,似非适宜。随着国都南京失守,战局急转直下,武汉转眼也危在旦夕了。

本来,上海厂商们想过再迁往湘南地区,湖南方面却未表态支持,云南省倒是热诚伸出援手,但路途过于遥远,大宗设备运输尤其困难,四川特别是享有长江航运之便的重庆,成了最可行的选择。

当迁汉厂商去留彷徨之际,抱病出川抗战的“西南王”刘湘本人,正住在汉口的医院里。他一向重视四川特别是重庆经济建设,对工厂迁川极表欢迎,马上电令本省工业专家胡光镳飞到武汉,向厂商们介绍四川的资源和设厂条件。刘湘又语气严厉地电示省内各市县的地主们,不得借故刁难迁川工厂的购地需求。

稍后,四川建设厅长何北衡赴汉,与有意入川的20多位厂商座谈,恳切申述该省急需纺织、炼钢、机器等多项行业投资,并就运输、厂址、电力、劳工乃至政治、金融、捐税等问题,详细探讨研究,令厂商们大为感动。

此时,官方的林继庸也审时度势,出面替四川“站台”,力促企业继续西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况且形势所迫,上海及武汉本地企业家们不得不当机立断。

1942年元旦,重庆城嘉陵江南岸牛角沱的生生花园,一场名为“迁川工厂出品展览会”的活动隆重开幕,参与厂商97家(一说200余家),前后15天里,吸引各界观众逾12万人。

展会之上,可谓冠盖云集。自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以下,司法院长居正、监察院长于右任、立法院长孙科及冯玉祥、何应钦等军政要员均亲临现场,中共驻渝代表周恩来、邓颖超、董必武,还有美、英、苏、澳大利亚等主要盟国驻华使节,也纷纷前来参观祝贺。

当时,太平洋战争爆发不到一个月,正值日寇气焰极度嚣张,抗战步入最艰苦岁月之际。这场迁川工厂联合会发起的展会盛况空前,无疑能起到鼓舞民众士气,坚定必胜信念的作用。

山东企业内迁记

抗战爆发后,一部分山东企业也陆续内迁。比如,周志俊将青岛华新纱厂部分机件拆迁,运往上海租界,办起信和纱厂、信孚印染厂和信义机器厂。1941年又准备到重庆设厂,但因太平洋战争发生未能成功。尹致中将冀鲁制针厂部分设备运到上海,成立大中工业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沦陷前,大中公司响应政府号召,将部分机器及物资运往重庆,成立大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下辖制针、机械、石棉3个工厂。济南陆大铁工厂在战火逼近之时,将103吨机件物资运达汉口,1938年1月又西迁重庆,成为后方技术比较先进的民营工厂。七七事变后,成通纱厂部分机件内迁陕西,因损失严重,迟至1941年方才营业生产,改名益大机器厂。

其次,国营企业内迁。1937年8月,四方机厂在副厂长顾楫等人带领下,将刀架、车床、车轮、电动空压气压缩机、电动机、铸钢用转炉等设备装载3列车,数次辗转,运往大后方。9月,兵工署直辖4个工厂之一的济南兵工厂奉令迁往西安,全厂3000多吨设备器材分装11个车皮,10月运达西安。1938年3月,奉令移建重庆,生产小型弹类和掷弹筒、木柄手榴弹,是为第30兵工厂,所产手榴弹性能、质量优于同类产品。10月,山东中兴煤矿720吨机件西迁。

抗战时期工厂内迁无论是对大后方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建设,还是对技术和管理方法的提升,均影响深远,贡献重大。然而,与上海工厂内迁相比,山东规模较小。究其原因,约有三点:首先,国民政府不重视。1937年9月中旬,军事学者蒋百里致函蒋介石,认为山东潍县等地铁工厂很多,应设法迁移,而资源委员会在内迁工厂时未加在意。12月,青岛市长沈鸿烈两次急电工矿调整委员会:青岛5家重要工厂“决定迁渝、汉、西安”,请求解决运输问题,但是该会复电称:“现运极繁,重要物资如煤斤等均苦无法南运。调车之争,力与愿违,深以为愧。”其次,山东省政府漠视。例如华丰机器厂滕虎忱先后三次向山东省政府呈文,要求将设备抢运汉口,生产武器支援抗战,以免沦落敌手,但韩复榘一心急于逃跑,无暇顾及,直到省政府撤出济南,也没有调拨一节车皮。最后,日军推进过快、运输工具不足等,是山东内迁企业数量过少的客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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