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渺新
老人生了四个儿子,老大在省城,老二老三在市里,他们都有很好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只有老四没出息,留在老家,一家子生活拮据,依然和老人住在老房子里。
老房子是爷爷辈建的,矮趴趴,又旧又破,岌岌可危,别说住里边,走它旁边过都提心吊胆,生怕它忽然垮塌下来。老人和老四因为穷,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迫不得已住在老房子里。
所有人,包括老人四个儿子,都能预料老房子的命运,它终将在一阵风或一场雨中轰然倒塌,不久的将来,这里一片荒芜,再也没有老房子踪影。不过,三个在外地的儿子对老房子,并没有什么留恋,他们很少回老家。
一天,很久没回老家的三兄弟,忽然一齐回来了。他们得知政府搞开发,老房子要拆迁,有一笔拆迁费,他们三个要均分。他们说,虽然他们没住在老房子里,但这里有他们的根,他们是从老房子出去的,老房子也有他们一份。
三兄弟开着小车回来,三辆漂亮的小车一溜儿停在老房子前,三兄弟走下车,款步走向阔别已久的老房子。老房子住着老四和母亲,母亲并没有和老四一起过,老四住老房子一边,母亲单独住老房子另一边,老四一家很少往母亲那边去。
三兄弟先走向母亲住的一边,母亲所住的屋子人去屋空,三人不禁想,母亲是不是死了?他们又走向老四所住的一边,老四家也人去屋空,三人不禁想,是不是他们拿了拆迁费,知道三兄弟会回来,躲起来了?
三兄弟想向人打听老四和母亲的去向,附近没一个人,他们只好上车,开车走了好远才碰见人,向他打听,那人惘然摇头。三人正着急,忽然看见母亲,母亲白发苍苍,在一片已经拆迁的零乱而空旷的工地上捡废品。
三兄弟下车走向母亲,问她拆迁费,母亲一问三不知,摇头说,我啥也不知道,这事你们去问老四。三人立即想到那笔拆迁费可能被老四独吞了,他们又气又急地问母亲:老四在哪?母亲说老四住在临时安置点,具体位置却不知道。
三兄弟又上车,前往拆迁办,丢下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片旷地上,呼啸的北风吹得她头发凌乱。母亲目送儿子们上车,一溜烟离去,轻轻叹口气,继续捡废品。
三兄弟到拆迁办一打听,老房子拆迁,不仅有一笔拆迁费,还有一套房子。三人立即商议,房子给老四,反正他们不需要,但那笔拆迁费得给他们三个平分。自始至终,三兄弟都没提到母亲,好像把正在工地上捡废品的母亲给忘了。
三人直奔安置点,找到老四,兄弟说话开门见山,开口即问那笔拆迁费。老四先装糊涂,说不知道啥拆迁费。三个哥哥说,拆迁办说钱已给了。老四说,可我连钱的影子也没见着,你们去问母亲。三个哥哥说,老四你别装了,母亲说钱你拿了。
老四抵赖,三个哥哥一眼戳穿他的诡计,他既想要那套房子,又想独吞那笔拆迁费。三个哥哥气愤,一纸诉状将老四告上法庭。法庭认为这是家庭内部事,为不伤兄弟和气,不宜对簿公堂,宜调解解决。
三个哥哥不善罢甘休,老四也自知理亏,他们同意调解。
这时,他们才想起母亲,因为调解时,母亲必须在场。母亲在哪?四兄弟懵了,都不知道。三个哥哥责备老四,指望你在身边照顾母亲,你连母亲在哪都不知道!老四回击他们一句,你们吃香喝辣,又啥时候想过母亲!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找到母亲。母亲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一个简陋柴间里,几平米的屋子,阴暗潮湿,除了一张床,几无他物。那天下大雨,母亲没出门捡废品,蜷缩床上,身上裹着一床发黑的被子。
法庭调解人员建议,鉴于现实状况,那套房子宜给老四,母亲年迈,由老四照顾,至于拆迁费,则兄弟四人平分。三个哥哥不同意,岂不便宜了老四!哪知老四也有意见,宁可和三个哥哥平分财产,也不想獨自赡养母亲。
母亲坐在一角,紧闭嘴唇,一言不发。老人一动不动,仿佛盹着了,凌乱白发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漠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事,跟她毫无关系。
三个哥哥瞥一眼母亲,想到又老又脏的母亲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顿时害怕了,他们一番踌躇,同意法庭建议。老四见三个哥哥在和自己较量中开始退缩,岂能不乘胜追击?他站起来,理直气壮说,你们有啥资格和我平分拆迁费?要不是我经常维修老房子,它早就倒了,还轮不上你们坐在这里争论那笔拆迁费!
三个哥哥火了,说,你啥时修过房子?走,带我们瞧瞧,看哪是你修过的地方!
老四结结巴巴,说,走就走。却不往前走,他根本没修过房子。老四深知三个哥哥一心要甩下母亲这个包袱,他偏就在这痛点上,咬住他们不放。老四说,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财产兄弟平分,母亲也兄弟轮养,免得哥哥们说我捡了便宜。
眼看调解僵着,进行不下去,老四终于说,既然哥哥们不愿养母亲,我养,但有个条件,三个哥哥放弃拆迁费。
三个哥哥气愤地说,老四,你是个无赖!
问题到底解决了,房子和拆迁费都归老四,母亲也由老四养。
三个哥哥拍拍屁股,走了。
老四入住宽敞明亮的新房,母亲也搬过来,不过,住的是老四家的柴间。
三个哥哥听说了,非常气愤,老二老三要告老四虐待老人。还是老大冷静,说,算了吧,别惹老四,他是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