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前的3个月时间,他几乎天天在为127家“消茅”户奔波,至少走了1500多公里。
乡里人都知道,周国知有“三件宝”:背篓、手电、解放鞋。椿木营山高谷深,地广人稀,人称“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手电和解放鞋,对于周国知这样经常走村串户的乡干部是必备的行头;而背篓,是他解民困、分民忧最好的帮手。
椿木营地处鄂西偏远山区,山高路险,严寒多灾,生活和生产条件都十分艰苦。长期以來,这里的土、苗、侗、汉群众,总是被“贫困”二字压得抬不起头来。
在寒冷山区,地膜覆盖育苗能让玉米增产,周国知大力向村民介绍推广。很多人不相信,他就在自家地里先种示范,接着动员自己的亲戚种。全村48家困难户,他带着村干部用背篓背着地膜一家一家送,一家一家教。当年,采用地膜技术的群众家家丰收,户户增产,整个后坝的玉米亩产一下子从100多公斤提高到500公斤,全村人总算吃上了饱饭。
为让当地农民尽快增收脱贫,周国知发动大家种药、种烟。他背篓里装上党参籽,挨家挨户送到群众家,帮着种到地里。他指导勾腰坝村林药场实行农户承包经营,还亲自联系为他们买来黄连、落叶松等药材苗木。如今,这个林药场依然红红火火,承包经营的几十家农户年收入至少2万元,还为村集体创收数万元。
当乡干部的20年间,周国知转过不少岗位,但他身上的背篓,却始终如一。当乡长,为发展经济背苗木,背种子;当计生办主任,为节育妇女们背红糖挂面、铺盖药品;当民政助理,给受灾村民或贫困农民背粮背物,给福利院的老人背柴米油盐……
周国知病倒住院后,乡里让魏光荣暂时接替他的工作。财务交接,清点完毕,涉及的83万多元资金以及各种救济物资,分毫不差,就是多出来3床棉被,那是上任民政助理忘记入账所致。
周国知20年来先后任过乡长、计生办主任、民政办助理等职务,都是直接关系群众利益的岗位。虽然工作繁杂艰苦,但在乡级政府中被认为“有职有权”,手里还管着大量国家投给群众的资金。
对这份“职权”,周国知看得很重,这么多年,他自家和自己的亲属没从中得到过一分好处。
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在周国知身上显现得近乎“不近人情”。
为“消茅”工程,乡里给周国知配了一部二手相机,他为茅棚户拍了上千张照片建档留资。回到家里,已经9岁还从没照过一张相的儿子周辉,缠着爸爸给自己照一张。妻子汪碧秀和他结婚17年没照过合影,全家更没有一张全家福。汪碧秀嘴上不说,心里也同样巴望着。但周国知还是不肯:这是公家的相机,公家的胶卷,我们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一张也不能照。
周国知上有年迈的父亲,家有多病的妻子,下有两个上学的子女,一家人的日子入不敷出,紧紧巴巴。他家的4间木瓦房,从1986年开始盖到现在还未完工,整个堂屋的一面没有门板,用一张红蓝相间的塑料纤维布聊遮风雨。家里没一件像样的家具,连床上的被子也是十几年前结婚时的旧物。在女儿周莉看来,“爸爸不像当干部的,虽说拿工资,家庭条件还不如农民,除了旧军装,就没穿过什么别的衣服”。
曾当过30多年村支书的黎青山老人感慨说,周国知每年都负责救济灾民和贫困户建房,“但凡他有一点私心,只要每次从每户人家抽半块板子,他家的塑料布早就换下来了”。
可周国知却从没这么想,更没这么做。至死,他的家还缺着一面墙。
2003年6月9日,周国知将127家消茅户的实地调查、合同签订和归档工作全部完成,面交乡党委书记李明山,结结实实说了一句话:“全的,一户也没落下。”
这时候的周国知,又黑又瘦,1米7的个头只剩下不到90斤的分量。
两天后,他被乡里送进县医院。检查的结果:肝癌晚期!
家人和同事瞒着他,说得了肝炎。周国知对陪着他的大哥周灵知说:“哥,让医生开点药我带回去吧,住院太花钱。”周灵知抬出乡党委镇住弟弟,要他安心治疗。周国知心急火燎地说:“我还有好多事呢!”
走不了,他只好一一交办给哥哥:“乡福利院烧火的煤已经不多了,你一定要上山一趟,找黄书记取1000元钱,给福利院买上煤啊。”
“哥,勾腰坝2组的军属汤生彭那,你得抽空上山替我捎句话。我已经在沙道沟镇为他联系到建房的便宜瓦(沙道沟镇距椿木营乡有几十公里路程),现在我不能帮他去拉了,让他带上我写的这张条子去找人,快把瓦拉回来。
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病床上的日子度日如年。一天深夜,周国知让大哥坐到他床边,问道:“哥,你实话告诉我,我到底是啥病?”再也瞒不下去的周灵知哽咽了,说:“国知,你是肝癌,已经到了晚期!”面对如此噩耗,周国知的第一反应却是埋怨大哥:“你们早知道这病治不好,为啥还要送我住院,为啥还要叫乡里为我花冤枉钱?1天100多块,能给群众办多少事呢!”
9月3日,在周国知的坚持下他出院回到家中,出院时他拒绝开任何治疗药品,只带了10支止痛的杜冷丁。
他觉得最对不住的还是妻子儿女。从这次回家到他永远离去,一共24天,这可能是多少年来他们夫妻聚在家里时间最长的一次。
接任他的民政助理魏光荣,多年同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周国知交代他办的事最多。“库房里的救济棉被,该晒了”“孤老冯卓然生活无着落,要接到福利院来”“消茅户盖房子的事,要抓紧”“帮我买点煤回来,我一旦去了,有乡亲们来守夜,烧两盆火,别让大家冻着”……
但,只有最后一件,周国知反复思量才开了口说:“你看我家里的情况,我担心我老婆的风湿病会瘫得站不起来,两个孩子都还小。真到了那一天,请组织上在可能的情况下,考虑给她们、给我父亲适当照顾。”
还没听完,魏光荣已是双眼泪流,这“照顾”二字,是20年来第一次从周国知嘴里说出来啊!
2003年9月27日深夜,周国知永远告别了椿木营的山山水水,父老乡亲,年仅42岁。在这个偏远的山乡,从不曾有哪个人的死,惊动了那么多非亲非故的百姓。10里、20里,40里远的山路上,扶着、搀着、还有让人背着赶来的群众络绎不绝。
周国知走了,生前身后,没留下什么财产,也几乎没留下任何记述自己的东西。没有日记,没有发言,没有形形色色的材料,更没有豪言壮语。她妻子,翻遍全家,甚至找不出一张丈夫的照片。
但在全乡百姓心中,却刻骨铭心地记着他的名字,记着他带来的温暖和帮助,记着他掏心掏肺的关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