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或死去,快乐或悲伤,没有人知晓
那时候,暗恋大学同系的系草。因为明知道暗恋他的女生有很多,自己又自认平凡,压根儿没有想过去告白。
有一天,在学校的报刊亭按惯例买《科幻世界》,追阿西莫夫的连载,却意外地发现最后一本刚刚被系草买下了。他意外地看着我,问:“你也是科幻迷?”,我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也来不及解释其实我更喜欢的是文学,而不是科幻。
从借那本杂志开始,我和超开始了交往。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选我,他说喜欢我什么都不争的样子。这作为爱情的理由实在有些勉强,但我确实觉得超是个内心清淡的人,包括对男女之情,可能对他而言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超的兴趣,在于天文地理。他是真正的科幻迷,从时光机器到平行宇宙全都如数家珍。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超为我们精心安排了毕业旅行——去拉萨看星星!在拉萨的星空下,我和超并肩躺在帐篷外的草地上,头顶是浩瀚星空,超为我一个个地指出星座和它们的故事,帐篷里透出的朦胧灯光印出他英俊的侧脸,真是一幅无比美好的画面,但彼时的我却只觉得恐惧,恐惧到浑身僵直,连心脏都缩成小小的一個点。
因为,我是一个宇宙恐惧症患者。
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许就是从看阿西莫夫的小说开始,我发现自己对宇宙怀着入骨的恐惧。单看那些文字让我享受,但只要一想象文字所描述的景象,窒息感就瞬间扼住我的咽喉。我在网上查到,这并非是一种罕见的症状,很多人都有这种“宇宙恐惧症”。与“幽闭恐惧症”患者相比,他们恐惧的是狭小,我们恐惧的是浩大,但相同点是我们都害怕未知。
也许是因为太爱超了,也许是因为在爱情中的我们从来都不平等,我从来不想告诉他我的真实感受,而扫了他的兴。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即使头顶是令我恐惧的星空,我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越久越好。
然而,还是没能太久。毕业不到半年,超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人。他是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的,但从他说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错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对男女之情不热烈的人,他只是还没遇到让他热烈的那个人而已。
我们的分手并不丑陋,也不存在第三者,因为对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心意。据我所知,后来他俩也没有在一起。在爱情的世界里,我有我的,他有他的失落。
多年以后,我在加拿大旅行,穿过落叶的季节,来到著名的星空节。在贾斯珀国家公园的露营集中地,到处是帐篷和成对而来的情侣。我一个人,来赴与超的约会。他曾经说过,有一天要带我来这里看星星。但我并不指望与他偶遇,因为我们从未约定过正式的时间,况且此刻的他,已不知身在何处。
夜幕降临了。星空如盛宴。在克服了最初的眩晕之后,我终于可以第一次平静地看向它的深处。在无尽的黑暗和虚无中,它们闪烁着,看起来似乎很近,但其实和我们隔着几百、甚至几千个光年的距离。某人曾告诉过我,在我们头顶上方最闪亮的那颗β星,属于猎户座的腰带,它的巨大星云,和太阳系一起绕着银河系的轴心旋转。
无声无息地、永无休止地在黑暗中旋转。活着或死去,快乐或悲伤,没有任何人知晓,只是旋转,旋转。
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令我感到恐惧的不是宇宙,而是孤独。
但有些爱情与离别,当你经历过以后,再也不会害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