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当一辈子农民

文丨记者 陈玉兰

愿当一辈子农民

文丨记者 陈玉兰

令狐昌英（右一）在育种基地

令狐昌英（以下简称令狐）太难遇了，一个月前就预约她，不料她在海南岛三亚九所镇的南繁基地，说春节前可能要回遵义。结果还是没能回遵，眼下正值海南春暖花开，她正忙着育种呢，只能通过电话采访了。耳朵边响起她的声音，脑子里浮现她的模样，身躯瘦小，皮肤黝黑，眼神特亮，稀松发黄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乍一看和普通农妇区别不大。语速极快的她，心里蕴藏的大能量和热度似乎咫尺可触……

外行？内行！

令狐从事辣椒品种选育的经历真是特殊。2007年前，她还是遵义市农业科学研究所子弟学校的一名小学数学高级教师。2007年1月12日由于政策因素农科所正式宣布子校停止办学，她自愿申请科研岗位。顿时，她周围一片哗然，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哂笑。是啊，在那个全是科研人员的科研单位，一名非科班出身的42岁女转向农业科研，史无前例，几乎人人视为笑谈，能出“出成绩”吗？！

质疑声几欲湮没令狐。可是，她偏不信“邪”，她暗想，我非得从非正规军转变正规军。

早在1994年，令狐就与辣椒的杂交和系统选育结下不解之缘，由于丈夫余常水在农科所从事科研工作，对她可谓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丈夫让她在工作之余参与遵义县茅坡（现在改名永乐镇）、新舟、龙坪区兴隆乡、南白和遵义市农科所进行的辣椒品种选育，前期参与翻地整地播种施肥等工作，后又在余常水的指导下进行了辣椒的杂交和系统选育。其实，对于选育工作她并非一般的“门外汉”。

“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尽管有可靠的老师，可毕竟缺少必要的理论知识。人家经过4年大学的农业专业学习，在工作后更是长期进行专业提升，从事农业科研都未必能出成绩，我的起点这么“低”，该怎么办？自己年龄不小了，还要从头开始，令狐内心也有忐忑，她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问题。在反复思考了一个周后，她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吃得苦中苦”是自己唯一的办法。

从此，遵义市农科院出了一个广为人知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令狐。

从2007年学校停办开始，令狐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辣椒品种选育和作物栽培技术研究，别人花一个小时，她花更多的时间。2013年她获得了农业口的副高职称。不到10年，她先后主持参加了国家省市县科技项目48项，其中，主持完成国家重点项目1项，主要完成国家级项目4项，主持完成省级重点成果推广1项，主持完成贵州省动植物育种专项1项，主持完成贵州省科技支撑计划1项，主持完成省市县科技合作项目2项，主持完成市级科技项目1项等。撰写发表科技论文32篇，参加编写出版《辣椒丰产栽培》。选育审定遵义特色朝天椒新品种10个。其中，主持选育3个遵义特色朝天椒通过省审定，协助（排2名）选育7个遵义特色朝天椒新品种通过省审定。遵辣1号作为遵义县2011年辣椒换种工程品种，作为市政府2012年换种工程唯一品种，遵辣1号、4号、5号、6号作为2013-2015年遵义县、正安县、桐梓县仁怀市等换种工程品种，据不完全统计，遵辣系列品种到2016年生产应用已超350万亩，农民增收超过35亿元。选育的遵义朝天椒新品种保持了遵义特色辣椒的优良品质，她主持研制的油辣椒、煳辣椒和糟辣椒产品在2016首届中国•遵义辣椒博览会上受到消费者喜爱。她还利用自己完成的科技成果，积极参加各级组织科技扶贫项目，为贫困地区群众脱贫致富做出了贡献。她主持研究的辣椒产品获国家授权发明专利1项，主持申请的国家植物新品种保护有3个。主持完成的项目获遵义市重大科技成果转化应用奖1项，协助完成的项目获遵义市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协助完成的项目获贵州省丰产计划二等奖1项。结合项目实施，培训各类人员超百万人次，培养农科户6万多，提高了农民科技素质与水平。

多年来，她深入科研、推广第一线，主持参与很多项目课题，取得丰硕成果，她的新技术在实践应用中凸显优良效应，为遵义农业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因此她曾多次受到省市各级的表彰。令狐说，荣誉只是过眼云烟，只要我的成果能为老百姓广为应用，并增收致富，我的终极目的就达成了。

南繁育种 征途迢迢

一片质疑声是令狐奋力前行的巨大动力。在她正式进入农科所后，有一天专程去市场上了解哪种果型的辣椒更畅销。无意间看见一位卖椒老农，脚上的一双毛线鞋湿透了，一双皲裂粗糙的手渗出血珠儿。老农的一背篼辣椒才卖2.5元一斤，她心里隐隐作痛，从小生长在农村，她深知农民一年四季好辛苦，可是换来的劳动果实竟然如此不值钱……当时她就想，一定要培育出辣椒好品种，让老百姓都去种，卖上好价钱。以后，每当令狐遇到科研困难时，总拿这事来鞭策自己。

“十一五”以来，遵义市把辣椒列为“六个百万亩工程”之一，力图通过推广新品种新技术，实施品牌战略，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推动辣椒产业的全面升级。政府的推动，使得原本冷门的辣椒育种研究逐渐变得火热起来。令狐的丈夫余常水原本就热爱育种，此后他更忙了。无论之前之后，令狐一直充当丈夫的执行官、好帮手。

2007年，她来到海南三亚育种（南繁），这是她的新征程。初到海南时，有一段日子在农民家辗转寄居，很不方便，直到租到房子。起初，育种的基地没有任何围栏，呈“开放式”，和当地人的田地比邻。因水源有限，当地人不乐意让育种基地共用一条河里的水。碍于人生地不熟，相争不可取，令狐和丈夫商量说，错峰浇灌，趁晚上当地百姓休息之机，我们就熬夜让辣椒“喝水”。在海南的这段时间，三天不浇水育苗就会死掉。少说有三个周必须天天熬夜抽水浇灌基地。尽管如此礼让，当地人还是对令狐夫妻心存不满，故意作梗，为此两次偷走他们的抽水机、三轮车、水管等。本来育种基地工作经费就少，这一来可谓雪上加霜。咬牙挺着吧。

当地的吸毒者不少，人人惧而远之。有一晚灌溉结束，我和老余开三轮车回驻地，遭遇吸毒者的尾随，只见他们的摩托车弯来拐去的，在我们旁边“漩”个不停，就想伺机抢劫。幸亏驻地不远，东躲西闪的，我们才脱险了。回忆当初，令狐感到心有余悸。

直到2014年，封闭式育种基地建起来了，基地里有一口深井可供灌溉所用，因与当地人共用一河之水而熬夜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令狐如释重负。

育种是件寂寞的事，要出成果少则四年时间。南繁初期，工作经费很有限，团队里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都相继转向离开了。最惨淡时，只剩令狐夫妻。令狐说，搞科研不是找钱，要守得住寂寞。我来自农村，最了解农民的苦，他们太需要增收致富了。为了我们的辣椒产业，永远守在这地里，我喜欢，我乐意。

2011年，三亚鼠患严重，不知道哪里窜来那么多老鼠吃辣椒的胚乳。成群的老鼠四处乱拱，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保卫试验田，她绞尽脑汁想各种办法灭鼠。最终，她找到了适合的药，弯腰在每一行辣椒丛中都放上药，终于解决了鼠患。

年底了，红彤彤的辣椒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煞是可爱，令狐倍感丰收的喜悦。可是，海南豇豆价高，村民们愿意去摘价格高两倍的豆而不愿意采摘辣椒。这批1万多斤的辣椒种子是跟遵义县事先签订的任务，必须要在2012年正月十五前交出去。腊月二十五起，夫妻俩带人白天采辣椒，晚上烘制，还请来了临时认识的老乡帮忙，昼夜不歇。正月十四日，辣椒种如期交出，令狐精疲力竭，却如释重负。

这样的育种任务还多呢，最多时候请过120名工人。眼下遵义正是万物凋零的隆冬，却是海南育种的授粉阶段，晚上摘花，取花粉，次日清早去地里授粉，每晚顶多休息三四个小时。每授粉一亩地需要600人次，有158亩地需要授粉。用工之多可想而知。不但自己亲自授粉，还要监督工人们，活路之繁重，令狐孜孜不倦。这期间，余常水有事回遵了。对于妻子，他非常放心。他说，长期跟自己学育种的妻子早已练就超强的执行力，只要我安排的育种事，她都落实得很好，无人能及。在海南基地，独挡一面的令狐，是丈夫的最佳拍档。

令狐昌英在田间授课

半年在海南基地育种，高温浴不断，皮肤黝黑，如此“待遇”，是个女人都畏惧。令狐却说，只要进得地里，看着绿油油的辣椒苗，心里无比欢喜，一切辛劳都烟消云散了。这样的情感，唯有热爱育种的人才会明白。每10月到次年三月，她都在三亚育种，待收获种子后，又返回遵义春播、耕耘。这样一年两季，加快了育种的进程。这样的迁徙和双城生活，一晃已九年。

当年，令狐初到海南时，只见当地人都不吃辣椒。随着辣椒育种基地的发展，周围的百姓都被带动起来，纷纷种上遵义辣椒，并习惯吃红辣椒了。看着红红的辣椒在海南人的地里繁育，葱葱茏茏，令狐满心欢喜。

海南育种，有喜有悲。个中滋味，唯令狐自知。最令她永远无法释怀的是，母亲病逝前不久，恰好又到她去海南育种的时间了。老人病势不乐观，育种时间也耽搁不起，如何是好？左思右想，一咬牙她把病重的老母亲送进重症监护室后，立马赶回海南，一路上她忧心忡忡。就在她回到海南两天后，83岁的母亲溘然长逝。远在天涯的令狐潸然泪下。她说，忠孝不能两全，我欠母亲的永远无法补偿了。“我只有干好育种工作，把遵义辣椒搞好，这才是对母亲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电话那端，她声音哽咽。

2016年8月20日，遵义市辣椒博览会盛大开幕，来自全省的百余种辣椒在此展示，令狐育种的遵辣杂交品种也在其中，排名前两位。那几天，下午五点起，她都在辣博会展示会门口销售自己的“遵辣”油辣椒。辣博会结束后，网上好评如潮，都说令狐的遵辣油辣椒胜过“老干妈”。令狐说，如果母亲还健在，她会替我感到高兴的。

2016年12月下旬，贵州省副省长何力带队到海南调研轨贵州省南繁育种基地期间，到遵义市南繁基地看望了令狐夫妻，还带去了一笔扶持资金。令狐说，各级领导的重视、支持于我都是一份动力，育种没有尽头，育种人永远在路上……

2017年开始了，令狐倍感欣喜，因为国家农业部将在全国建5个国家蔬菜创新基地，其中有遵义市的一个辣椒创新基地，而这基地的主要实施者就是令狐和余常水。

2016年，身为九三学社人，令狐积极响应九三学社遵义市委的号召，在九三学社遵义市委挂帮的仁怀市后山乡陇岗村建立了辣椒实验示范基地，向20多户贫困户免费赠送了200余亩辣椒种子、10余亩地的农用物资，还定期到陇岗村指导农户育苗、移栽、施肥和采摘。她深知农民发展农业很难、很苦，要他们走市场，更是难为了他们。2016年秋，她亲自到陇岗村收运贫苦户的辣椒，替他们销售，并为他们每斤辣椒补贴1.5元。农民们感激万分，期望她明年再去。令狐说，我一定会再去的，参与脱贫攻坚是一名农业科技工作者的责任，我愿意终身从事这份神圣的职业，当一辈子的“农民”。

链接：

南繁，广义上指北回归线以北地区的农作物育种科研人员，将当地的育种材料拿到该线以南的地区，利用其冬季的光热资源进行种植，以增加1个甚至2-3个育种世代的选育，从而在时间上加快1至2倍的育种进程，及异地育种研究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