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星星贪恋着月光

墨小芭

奔放的初吻

我在还不懂什么是爱情的年纪就已经爱上了周祝。

他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我冲过去，狠狠地亲了他一下。

不出两天，我亲了周祝的事情就传遍了春堂镇的大街小巷。

不过那段时间的我是很难见到周祝一面的，他一见到我会发了疯似的掉头跑掉。不过还好我们在一个班。由于成绩优异，他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发呆，为了能和周祝离得近一些，一向以好好学习为耻的我，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学生涯。

就这样，我和周祝的距离从六排桌子，再到四排、两排……

十二岁那年，我终于考进了班级前三名。也就是说，我终于可以和周祝坐在同一排了！

遗憾的是，那次是我们的毕业考……

毕业典礼那天，我瞒着家里人剪了个很短很短的毛寸头。使出浑身解数求老师让我站在男生的队伍里。老师盯着我毛茸茸的脑袋，瞠目结舌地點点头。

就这样，我成功地混进了男生的队伍，站在了周祝的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幸福得有点眩晕。

于是我又奔放了，未经他的允许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恶狠狠地把我推倒在地。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毕业典礼，就以被周祝推了个狗啃屎而告终。

这是周祝第一次离我这样近，也是周祝第一次用他的双手触碰我。没想到，却是为了把我狠狠推开。

我为他撑了一路的伞

初二的某天下午，我正走在放学的路上，看见周祝骑着他的自行车从我身边逆风而过。

自行车后座上，一个脚踝绑着纱布的女生正搂着他的腰。

我愣在原地，久久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油画般的背影。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叫苏格，是学校排球社的社员。那天在训练中她脚踝受了伤，碰巧被路过的周祝“雷锋”了一把。

周祝和苏格终于还是成了“有一腿”的关系。

直到周祝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被罚站在教导处门外反省。

那天傍晚，我隔着两扇窗户远远地看着他，悲伤的周祝，悲伤的天空，以及，隔着两扇窗户望着他的悲伤的我。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天边炸开了一道惊雷，整座城市被暴雨冲刷得噼啪作响。

我看见周祝一个人走进大雨。于是，我想也没想就抓起桌边的雨伞追了上去。

我把伞撑开，举过他的头顶，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和微微前倾的肩膀，心里满满的都是内疚。十五岁的程小果，除了给失恋的周祝撑伞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胜利都如此卑微

中考结束后，周祝如我所愿，顺利升入了本校的高中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我加入了学校的排球社。

我加入排球社的理由并不磊落，因为周祝也加入了排球社。

自从苏格考去隔壁的高中并成为他们学校排球社的副社长，周祝就义无反顾地申请加入了排球社。虽然在我校男排和女排之间每周只有一次探讨活动，但这仅有的一次会面对我来说却是无法抗拒的天大诱惑。

一年后我加入了比赛小组。也就是说，我将加入代表我们学校的排球队和由苏格带队的排球队进行比赛。

赛场上，我下意识地开始四下寻找周祝，直到在人群里看见他清瘦的身影，我才镇定下来，全身心投入到比赛当中。

不得不说，苏格是厉害的。但第四回合之后，苏格明显体力不济，而我属于厚积薄发型选手。第五局一开始，我便开始发狠，接二连三地扣杀，最后一次前飞将苏格扣倒在地。

在欢呼声里，我们队胜出。

笑容还来不及在我的脸上延伸，我就被一股猛冲而来的力量推倒在地。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掠过，直到苏格面前，然后将倒在地上的苏格轻柔地抱起。

是的，是周祝。

他抱起苏格后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她的腿有旧伤，你那么拼命做什么！”

我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像很久以前看着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载着苏格时一样，整个人空荡荡的，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谢谢你

大一下学期，有人看到周祝喝醉了。他像一只悲伤的长颈鹿，细细长长地倚着树干，发疯般地呕吐。

有人把这件事传给苏格听。那个女生坐在咖啡馆里绘声绘色地跟苏格比画：“就这样，太可笑了！你不喜欢周祝就对了，你看他那样，真可笑！”

我放下手里的奶茶，冲过去纠正她：“周祝并不可笑！”

我抓住苏格的肩膀对着她喋喋不休地说：“周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话不多，会拉小提琴；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内心很温暖。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我推倒了，原本可以跑掉的，可他一直悄悄跟在我的身后。他很喜欢你，即使希望我们输掉比赛，也不希望你受伤……”

苏格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眼神里有迷茫、厌恶、惊吓、悲悯。

这就够了，我的爱情已经那样悲伤，我不希望周祝的爱情也这么不幸。我想帮帮他，让他可以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和爱慕的姑娘在一起。

我松开苏格的肩膀，在咖啡馆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逃出去，像一只突然学会害臊的小兽，猛地撞上了周祝的胸膛。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比我想象得还要久

每个人都该有个结局。

让我们还是回到那一天，从咖啡馆逃出来的我只能甩着我的小短腿拼命地跑啊跑，最后逃进了学校的广播室。

我不知道周祝为什么要追上来，是为了骂我多管闲事吗？还是误以为我方才欺负了苏格？不管是哪一种想象，都让我有点后怕。

可周祝还是借了广播室的钥匙闯进来。他这样锲而不舍，真的很像是不打我一顿就不痛快啊！

我只好闭上眼睛等待着狂风暴雨：“抱歉，我错了，但我发誓我刚才真的不是在欺负苏格！”

周祝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我的耳朵，果然，他对我说：“程小果，你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打断我，继续说：“在九岁那年莫名其妙地亲了我，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我。可是现在呢？你却不认账了，推着赶着要我去追别的女生。你这样是可耻的，你知不知道？”

我眨了眨眼睛，像个白痴一样。更白痴的是，广播室的设备播放键一直没有关。

这下可好了，全校师生都知道小时候的我都干了些什么事。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先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

“所以周祝……”我艰难地说，“我道过歉了，如果你非要我发誓不再喜欢你，也可以。”

“别装了。”周祝再次打断了我，他说，“程小果，你不可能不喜欢我，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比我想象的还要久。”

在我眼眶红起的一瞬间，周祝迈着他的大长腿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的吻。

这个吻，距离我第一次在漏光的榕树下亲吻他，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二年。

（张秋伟摘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