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童年没有蛇

玛丽和她的猫咪

校园欺凌的话题，一直很受关注。孩子在还没形成稳定的人格前，难辨是非善恶，往往都是映射身边人的，所谓有样学样。愿所有的孩子都有温柔的父母陪，有健康的老师教，被亲友疼爱，被陌生人善待。

想当年，我绝对是育英小学里阶级反抗意识觉醒得最早的那个人，但我并不为此感到自豪。

早读时候，同学们大声嘶吼着，只有我故作镇静地坐着。我的同桌凑过来，冲我喊： “我看你真的是要钱不要命了！”我一想到才刚刚十岁就要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让全班同学都住了嘴，他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来，嘲笑我。

事情是这样的。

班上一个同学丢了五块钱，五块钱对于十岁的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于是，班主任放出话：“如果小偷明天上午早读之前不把被偷来的钱放到讲台，那就每个人交五块钱上来！”钱当然没有被放回来。我一看，这下完了。因为我没有带老师要求上交的五块钱。最糟糕的是，此时此刻，我的反抗意识觉醒了。我说“又不是我偷的，我凭什么要交钱给你”，甚至在她恼羞成怒踢我一脚之后，迅速还了她一脚，跑回了家。

回到家，我关了房门，我妈在外面把房门擂成了鼓，连哄带骂让我开了门。我一边哭一边跟她说：“妈，我以后上不了学了，我把我们班主任给打了……”我妈妈耐着性子，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到学校把这件事捅到校长那去了。

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十歲的我，第一次学会了把现实中的焦虑和恐惧带进梦里。我梦到了一条蛇，它紧紧地缠在我的小腿上，冰冷潮湿。

刚上早读，我们班主任就被校长叫走了。她刚一走，我同桌就凑过来说我是要钱不要命了。第一节是语文课。出乎意料，班主任没有发怒，问完好，拿起板擦擦黑板，然后，她突然回过身，把板擦往讲桌上一摔，板擦飞出一道弧线，粉笔灰沿着这道弧线胡乱地舞动着。班主任深吸了一口气：“我收上来的钱肯定是会还给你们的，你以为我会要你的钱吗？”我听得心惊肉跳，低下头，不知所措，小腿冰凉异常。

她让班长把钱退还给了同学们。我以为事情就真的这样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所以后来，即便她无缘无故地让我站在座位上听课，或者干脆去教室外面晒晒太阳……面对这些，我始终坚持着：别说话！照做！

那个时候，身边很少有家长懂得什么叫童年阴影，也没人上纲上线地定义什么叫校园暴力。我不生气，也不想与谁争辩。直到有一天，我发疯似的推开围观的同学，提起书包从窗户扔了出去。有人在我的书包里放了一条蛇，确切地说是一条从马路上捡来的死蛇。我伸手进去，触碰到它的身体，冰冷潮湿，跟缠在我小腿上的那条一样。我很害怕，所以赶紧把它扔了。

书包闷声坠地，“砰”的一声，我知道，我寂寞又孤独的童年就要开始了。

（王传生摘自《青年文摘·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