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7.06.040
收稿日期:20160524
作者简介:崔洋(1993—),女,辽宁锦州人,硕士研究生,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研究。
摘要:英汉两种语言分别属于不同的语言体系,一个属于表音文字,一个属于表意文字。张培基作为中国当代著名翻译家,对英汉两种语言都有极深的理解,他的译文自然流畅,符合以英語为母语者的语言表达习惯。从张培基的汉译英译作中的经典译句出发,对同一语句的英汉译法进行探讨,以期英汉两种语言的句法结构差异明晰化。
关键词:英语;汉语;句法结构差异;张培基
中图分类号:H314.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7)06011603
关于语言对比的研究古已有之。即使是句法结构完全不同、地域上存在很大差异的两种语言也存在一定的对比性,因为人类源于同宗,社会的构成、运作以及生活方式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共性。然而人类由于生活环境、文化发展趋势的不同,在语言存在共性的同时,更存在着特性。这些语言的特性,即语言的民族性,蕴含在语音、文字、句子乃至段落篇章以及各个语言表达形式中。不同语言之间的对比和分析对于这些语言的教学、习得以及翻译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正如语言学大家赵元任先生所说,“所谓语言学理论,实质上就是语言的比较,即世界各民族语言综合比较分析得出的科学结论。”近年来世界发展呈现全球化的趋势,各民族语言之间发生着融合以及相互吸引,汉语也随之与通用语英语产生了交汇和融合,了解并对这些差异进行研究对这两种语言本身的发展都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一、译者简介
张培基,1921年生,祖籍福州,中国著名翻译家,杰出教授。1945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英文系,同年任英文《上海自由西报》记者、英文《中国评论周报》特约撰稿者兼英文《中国年鉴》(1944—1945年度)副总编。翌年在日本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任英语翻译,约两年半后赴美国印第安纳大学研究英国文学,1949年肄业回国。历任北京外文出版社编译、中国人民解放军外语学院英语教授、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教授,研究生导师兼该校出版社总编辑。中国译协第一、三届理事,现任《英语世界》杂志顾问。几年以来,他一直在为《中国翻译》杂志的“翻译自学之友·汉译英”专栏供稿。这些译文自然流畅并且文采斐然,充分体现了译者的翻译理念,符合英语的语言习惯且保留了汉语的风味,应属翻译作品的经典,令许多读者和翻译爱好者受益匪浅。他的翻译作品不但为中国广大的英语学习爱好者进一步研究翻译理论以及英汉文学提供了丰富的文章实例,与此同时,也为外国学者研究中国五四以来知识分子的思想发展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同时他也是北京一所民办学校的顾问,作为一名老教育家,他为该校的师资培养做出了很大贡献。
主要译作有:杨智霖著《王若飞在狱中》《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共三册。
主要论著有:《习语汉译英研究》《英语声色词与翻译》《英汉翻译教程》。
二、英汉句法结构对比
英汉句法结构差异主要体现在:英语高度形式化、逻辑化,句法结构严谨完备,并以动词为核心,重分析,轻意合;而汉语则不注重形式,结构不完备,动词的作用没有英语中那么突出,重意合,轻分析[1]。汉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之间存在悬殊的句法差异。这是由于两种语言各自属于不同的体系。英语是屈折语,且属于印欧语系,语言形态较为丰富,存在人称、时态、语态、数等的形态变化(比如用词根或者词尾的变化来区分词类,动词具有时态)。而汉语则属于非曲折语。不同的语言体系则决定了两种语言之间必然存在句法结构上的差异。
(一)汉语句主语多为有灵主语,英语句多为无灵主语
当代英语语法体系将英语句中的主语按照有无生命的标准划分为两类:有生命的主语称为有灵主语,无生命的主语称为无灵主语。英语体系关于主语的划分与其物本主义的思想有关。西方普遍观点认为,自然是超越人道的存在,自然的能量高于人类蕴含的能量,而人的力量又是有限的,受这种观点影响,英语中无生命的“物”做主语或者做形式主语的情况十分常见。例如,“In the central palce of your heart there is a wireless atation,so long as it receives message og beauty,hope,courage,grandeur and power from the earth, from man and from the Infinite, so long are you young.”值得注意的是,英语中为了追求从句与主句之间的平衡美感,也常用“it”做形式主语,保证句子不出现“头重脚轻”的状况。
与英语思维恰恰相反,汉语一直反映着“人本主义”的色彩。汉民族将传统法律文化的哲学基础建立在人本主义上,而人本主义的基本特征就是重视人的价值,强调人是世界的主体。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法家的先祖管仲就提出了有关观点,所谓“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管子·霸言》)。因而汉语句子中的主语大多以有生命的“有灵主语”为主。
请看以下例句:
(1)我差点被狼吃了!(冰心《我差点被狼吃了》)
张培基译:My narrow escape from a wolfs jaws.
(2)我恭谨答曰:“养生无术既是有术。”(季羡林《长寿之道》)
张培基译:The answer I would give is, “the best way to keep fit is by making no efforts towards it.”
上述两个句子当然可以直译为“I had almost eaten by a wolf”以及“I replied politely....”,但是从英语惯于使用无灵主语的习惯来看,显然不如张氏的地道自然。在第一句中,“escape”一词生动形象,较平铺直叙式的直译更为贴切。
(二)汉语动态化,英语静态化
这也与中英两种思维差异有关。
汉民族奉行人本主义,认为人是世界的主体,人的一切活动都建立在能动性上。人通过有意识的活动来发现和改造世界,世界由于人持续的能动性一直保持动态的发展。久而久之,汉语言也就呈现出了动态的特点,具体表现为多动词。
英语思维以“物”为本,因此多使用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形容词、副词、介词等来表达动态含义,而少动词。这也与英语的语法结构有关,在一个英语句子中,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存在一个谓语中心,而不能存在两个谓语动词,其他动词对应地要转化成动名词、不定式等成分。在英汉互译的过程中,将以动词为词根的英语名词和与其对应的动词相互转换是十分常见的一种翻译手段。
1名词表达动态含义
请看以下例句:
(1)没有人讲话,主人也显得不好意思了。(巴金《一千三百圆》)
张培基译:The silence among all made the host feel rather comfortable.
(2)为了找房子,不知花费我多少时间,受过多少闲气。(谢冰莹《樱之树》)
张培基译:In my long seeking for lodgings, I often met with a snub.
第一个句子的汉语原文中出现了两个謂语动词,分别是“讲话”和“显得”。如果直译为英语,那么这个句子中就会出现两个谓语动词,与英语语法不符。张氏直接用一个名词”silence”表达没有人讲话的动态含义,译法自然且简练。
第二个句子中的“snub”为名词词性,意为“冷落、怠慢”。名词性短语在句中概括表达了“受过多少闲气”的动态含义。
2形容词表达动态含义
请看以下例句:
(1)西欧的旅馆和汽车,例皆不备冷气。(余光中《西欧的夏天》)
张培基译:Hotels and cars in Western Europe are usually not airconditioned.
(2)虽然许多现象不免使人牵仇惹恨,总算免了提心吊胆,唯恐什么时候会来一阵防不胜防的人造风暴。(柯灵《别了,贺年片》)
张培基译:Though I still cannot help feeling concerned about many aspects of the status quo, I am, nevertheless, spared from having to live in constant fear of being overtaken unawares by an unpredictable manmade storm.
第一个句子中,“不备冷气”在汉语习惯中富有动词含义,而译者并未以动词词组直译,改用一个复合形容词表达,使得句子前后富于平衡感,也更符合英语母语者的表达习惯。
3副词表达动态含义
请看以下例句:
(1)他原是英国一位有名的哲学家,不知怎地会跳出哲学的范围,想起什么飞上天的把戏来。
张培基译:Originally a famous philosopher in England, he later suddenly quit his special field to pursue his dream of flight.
(2)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念着这房子的名字。(谢冰莹《樱之家》)
张培基译:Meditatively, I kept muttering the name of the house “sakura”.
在第一个句子中,采用直译的方式应当译为“he used to be a famous philosopher...”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此句中,末句“想起飞上天的把戏”才是句子要表达的重点,即谓语中心,而按照英语的语言习惯,一个句子中最好只存在一个谓语中心,因此译者对这个句子的处理非常精妙,他使用一个副词“originally”简洁地表达了“原是”这一含义,是典型使用副词表达动态含义的翻译方法。
第二个句子中,“一面……一面……”的句式结构在汉语中往往需要通过两个动词构建,以表达前后两个动词同时发生的动态含义。而译者在翻译这个词组时,只用一个单词“meditatively”(冥想地)巧妙地转移了一个动词的动态意,使得句子保留了一个谓语中心,既符合以英语为母语者的语言习惯,同时也简化了句子。
4介词表达动态含义
请看以下例句:
现在我的卧室就是书房,群书延伸到小卫生间的大书架上,无法腾出一室作书房。(何为《书房》)
张培基译:Now the shelves of the books in my studycumbedroom extend as far as the tiny toilet.
“cum”为介词,作“兼作”讲。该句的汉语句子中存在至少两个谓语成分,一为“卧室就是书房”,二为“群书延伸”,译者采用一个介词“cum”代替动词词组,仅用了一个单句就涵盖了汉语的三个分句。
(三)汉语意合,英语形合
请看以下的例句:
(1)苦海茫茫,回头是岸。(谢冰莹《初恋》)
张培基译:Its never too late to mend your way.
(2)退离工作岗位,淡出社会活动,倏忽十有余年。(柯灵《别了,贺年片》)
张培基译:More than ten years has quickly passed away since I retired and began to stay away from public activities.
这两个汉语例句都有共同的特点,即句与句之间没有连词介词等连接成分,然而语义上并未存在割裂感。而其相对应的英语例句之间恪守严格的语法规则进行连接,语言单位之间依靠介词或连词搭建联系,其逻辑关系一般依靠语序来表现。
由此我们大致可以看出,英语受古希腊哲学思想影响,形式逻辑极其严密,思维方式上存在一种理性化的、注重分析、而其形式外壳完备的特征。英语句子通常具有明确的逻辑中心,而句子中的附加成分,总是以伴随状态或者修饰状态出现,与句子所要表达的中心成分形成鲜明的逻辑关系。英语的各个句子之间彼此逻辑关系清晰,特别注重各句法成分之间的平行、对比或修饰关系。
汉语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其意合性。汉语的“意合性”指的是汉语语言单位和语言单位进行组合时语义上的联系。汉语长期以来受佛教、儒家、道教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倾向于从全局观点对事物进行综合性、全面性的研究,其思维方式是聚合的,而句子之间的含义主要通过字词的意义相互连接,结构较英语来讲较不严谨,各分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多以句序表现。与英语富于人称、时态、语态、数等多种形态变化的特点相比,汉语是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语言单位和语言单位之间组合时注重的是语义之间的关系和联系,然而这一联系并未在句法结构上得到体现。就汉语和英语句式而言,也许在语言学上最重要的区别就是形合和意合的区别[2]。汉语句子结构特点:话题说明,敘述分层,可断可续,意境为界。这是说汉语是意合语言,结构松弛,形散神聚,用词简洁[3]61。例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句,上下句描写的显然是同一情景,但是两句话之间并没有关联词语进行连接,两句话之间的联系全靠语义搭建。“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一句,上下文两句属并列结构,芦叶,汀州,寒沙,这三者之间存在的关系无须作者解释,读者也能明白这两句诗词其实描写的是一个画面,也能从采用的“芦叶”“寒沙”这样的寒冷凄清的意象中把握到诗句略带离愁忧思的情绪,而不劳作者直接指出,甚至更有隐约朦胧的美感。除却意合能力强的诗句,即使是现代的白话文,普通的文字也能简洁表达同样融合的概念。例如,“我住的是最后院的最后两间平房,院内地震棚歪歪倒倒,小径曲折,乱石成堆,房檐碰头,不堪回首。”(吴冠中《绿衣姑娘》)句中出现了七个分句,然而散而不乱,即使有数个分句,读者也能弄懂其中的逻辑关系。
对应汉语的意合性,英语则是形合性的语言,富于形态变化,语言单位和语言单位之间靠介词连接,受语法规则制约。英语句子结构特点:主谓搭架,枝叶上挂,叠床架屋,都有语法[3]113。英语所要表达的含义往往清晰明白,各个单词以及从句之间的从属关系分明,几乎少有蕴含其中需要读者进行琢磨才能感知的深层含义。例如,“Howver much we may admire the orators occasional bursts of eloquence,the noblest written words are commonly as far behind or above the fleeting spoken language as the firmament with its stars is behind the clouds.”虽然这一句话长且语义复杂,但是读者解读起来却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语言单位之间的语法关系十分明了,通过其使用的介词和先行词都指示清楚了,英语水平较高的人很快就能找出这句话的主干是“the noblest written words are as far...as...”,句子的分支部分也可以一步步地分析解读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语言结构的差异与使用该语言的民族思维之间并不是单一导向的,而应该是互相作用、相互影响的。语言时刻都与外界发生着碰触,语言的发展、演变都影响着该民族的思维习惯甚至生活方式。语言句法结构差异与思维差异应该是互为因果的。譬如,中国上古时期,甲骨文和金文多以象形为主,而这些象形文字的产生进一步催化了人们的象形思维,这使得他们的形象思维得到了锻炼和发展,时至今日,现代汉语中仍然存在大量的象形字。而英语的音、形、义之间的割裂感也从某种程度上锻炼了西方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同样地,西方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反过来作用于英语本身,使其在拼音文字的基础上发生了进一步的严谨化。
语言是一个民族传承文化、与外界进行接触交流的介质。在与外界进行交流的过程中,不同语言之间难免发生相互吸收、相互融合的现象。语言文化的冲突最本质上是一种价值倾向与习惯的冲突,随着世界的发展,科技手段的不断推陈出新,人类之间的交流也越发紧密,这就使得不同语言之间将会发生更多的接触和摩擦,语言的融合和相互影响存在其历史必然性。人类生而同源,由共同的祖先发展衍生出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和语言,而语言间的对比研究正在逐渐兴起,并已经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同样的,随着我国的不断发展,与世界其他民族的联系必然也越来越紧密,汉语和英语也正发生着密切的接触,深入了解这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有助于明晰我们母语的语言特点,同时也有助于我们进行外语的学习。
参考文献:
[1]贾玉新.跨文化交际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43.
[2]Nida, E.A.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on[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54.
[3]马秉义.汉译英基础教程[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6.
[4]张培基,译注.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三)[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刘东旭)2017年6月第36卷第6期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Journal of Heilongjiang College of EducationJun.2017Vol.36 No.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