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真
我的一整个童年,都与一碗油光发亮、撒着细碎米绿葱花、香味扑鼻不散、吃后唇齿留香的麻辣烫有关。
下面就开始我童年记忆的追溯,哦不,是对一碗麻辣烫的追溯。
幼儿园至小学二年级这几年,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东门老城区的一个窄巷子里。后来搬去了西门,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子。新房子百般好,不敌我心中的麻辣烫是个宝。
试问一碗麻辣烫有多大的能量,我会告诉你,它闲时能解馋、冬日能暖身,最重要的是,它可是我心中整片地区最好吃的麻辣烫,没有之一。
搬到西门后,我总是冲着爸妈撒娇说要回去,说东门如何如何好:房子不大不觉得空,他们晚上很晚回来我也不会害怕;出了巷子有一条百货街,添置各式小物件不用像现在一样开车到市区买;巷子口就有一个大菜市场,能保证鸡鸭鱼肉长时间的供应,不用像现在一样要早起去买菜,还总会买不全;出巷子再走一条街就有一个大公园,晚上经常有老大爷老大妈在跳广场舞,你们也可以加入进去锻炼锻炼身体……
经常是说到这儿,我妈就一个眼刀不痛不痒地飞过来:你说我们老了?
不不不。我连喊出声,立即投降,转移话题:妈,啥时候一起去吃东门的麻辣烫呗。你想想那豆腐泡、海带、蘑菇、腐竹、米线、炸香蕉……
老妈故作姿态地沉思一番,持续了两秒钟之后极有家长威严地缓缓点头答应:“准了。”
“耶!”我也十分做作地大喊出声,谢主隆恩。心下忍不住腹诽:妈妈你不自觉吞咽口水的声音真的很响的好嘛。
以上为美少女和她的美妈妈横穿一个城再去体验舌尖上的麻辣烫的故事背景。谨以此说明一碗麻辣烫的神奇功力,以及从侧面表现出它对我和我妈的巨大影响。
说走就走。趁着一个风和日丽,十分适合全家出游的下午,我和我妈拒绝了我爸爬山的提议,兴致勃勃地开着小电动回到了东门,走近麻辣烫摊子。
“妈,我激动!我要不行了。这丰沛的情感忽然之间像山般压来,我要在其中窒息了。你看,这美丽动人的景色是如此的让人意乱情迷,让人不禁迷花了双眼……”
我色眯眯地扫视着麻辣烫摊子两层满满当当的食材,捏着老妈一只手,尽情地抒发我的感动。
“说人话。”
“哦,妈,我能把这些都买一遍吗?”
“不能。”
“哦。”
终于,在我和我妈正襟危坐,翘首以待许久之后,一盘热乎乎,堆起来像座小山似的麻辣烫上桌了。
我勉强维持住一个人的基本姿态,用筷子夹起一截火腿肠小心地放进嘴里。
“好吃!”刹那间有了以味蕾为第一视角写一篇500字小短文的冲动。
我和我妈竞赛似的动筷子。几筷子下去,小山的顶平了,小山的半山腰缺了一个大口子,小山只剩下废墟似的残迹……
“嗝——”两个声音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我和我妈捧着鼓鼓的肚子相视一笑。
饭后,我和我妈手握着手到公园散步。
妈妈突然喟叹:“其实啊,我觉得也没那么好。为什么当时觉得特好吃呢?”
我心领神会,点点头。
“吃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但吃完后吧,”我吧唧吧唧嘴巴,“好像只是一般的麻辣烫。”
可在我幼稚的童年記忆中,我家东门的麻辣烫可是全地区最好吃的麻辣烫啊。
小学的我最期待的是周五。不只因为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周五后有两天假不用来学校,更因为每到周五,疲惫工作了一周的妈妈都会决定在周五晚上好好放松放松,顺便惠泽我这只小馋猫。
妈妈会准备一些零食、饮料,打开电视,播一个我俩都喜欢的节目。而这个时候,我都是一个小跑腿,拿着钱,迫不及待地冲到麻辣烫摊前,熟练地说:“阿姨,我要一块钱豆腐,一块钱海带,两根火腿肠,细的,一串蘑菇,两根炸香蕉,再加一碗炒炸粉,不加白菜加多点豆芽。”然后把钱递过去。每次的钱数也是一样的,十多年来不涨价的18块钱。
麻辣烫摊子的阿姨早就认识我这个小鬼头了,她会笑眯眯地看着我,点头说:“唉唉,知道了知道了。” 这个阿姨在这儿卖麻辣烫已经十多年了,靠这个摊子赚钱买了这里的一套小户型二手房。
麻辣烫摊子旁有一根插在地上的长杆,长杆顶部挂着一串有点油腻腻的灯泡。灯泡昏黄浑浊的灯光打在一片氤氲的热气上,冲鼻子的翻炒味常常让我忙不迭地避开,但又像一只贪吃的小狗似的只是围着摊子换地方转。
麻辣烫与我童年的生活形影不离:期末考试得了满分,爸妈奖励麻辣烫;不想先做作业,想出门疯玩,爸妈用麻辣烫诱惑我;过生日了,中午吃大餐,晚上一定念念不忘麻辣烫;和朋友满城疯玩,最后一定要约一波麻辣烫……
因为东门房子离我的高中更近,我最终还是如愿地和爸妈一起搬回了东门。
印象中有一个飘着小雪的天,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和老爸从外面配眼镜回来,快走到我家那片地方的时候,我碰碰我爸的肩膀说:“今天会出摊吗?我想吃麻辣烫了。”
我爸看了看手表,摇摇头说:“不知道啊,现在是6点47,或许有吧。但人家说不定回家过年去了呢。”
我闷闷地没说话,心下有些失落。
走到小巷口,一眼望去,空落落的街道,两边都是闭紧的门,远处是小楼房点点的灯火。满眼是绒绒的雪花在飘。
果然没出摊啊,我对自己说。路过空荡荡的麻辣烫摊子前,心一紧,然后释然了。
忽然就懂了,为什么多年之后再吃一份麻辣烫记忆中的味道不复存在。
情移世变,特有的情感只能是特定场景下的产物。
年幼的我和年轻的妈妈一起吃的麻辣烫自然是和如今有不一样的味道。
就像如今的我,也早已不是那个高兴要吃麻辣烫,不高兴也要吃麻辣烫,吃着了麻辣烫高兴,没吃着麻辣烫就不高兴的简单的小女孩了。
这样想着,我挽住了走在右前方的老爸,一手帮他拂去头上的雪花,笑着说:“老爸,你看你头发都被雪花染白了。”
手一顿,眼已酸。原来不是雪花,是白发。拂不掉。
小嫣快闪:中学的时候开始流行麻辣烫,3块钱一份,不麻不辣的汤底。一周五天有三天跟小伙伴一起吃,我俩都不能吃辣,但一碗咸口的“烫”也能吃得甜嘴巴舌的。后来有了自选麻辣烫,按斤收费,最多和朋友两个人吃了五十块钱的,不知道都放了啥。现在偶尔会跟春艳姐在办公室吃麻辣烫,微麻微辣,每次都吃到涕泗横流,明明都不能吃辣,却还是抵挡不住诱惑。麻辣烫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吃了想哭,吃不到也想哭。不管怎么样,麻辣烫在我们成长过程中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四川并没有这种食物,但我们每个人都因为它有过一段温暖就够了。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