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桑榆
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明
神宗朱翊钧在位期间,虽二十余年不上朝,久居深宫、不理朝政,但对于挥霍、聚敛财富,却从不懈怠。他为了满足其奢靡的生活,千方百计盘剥搜刮,致使百姓愁苦、民不聊生。
朱翊钧亲政的第二年,便亲率文武朝臣、术士、风水先生、钦天监官员,前往天寿山祖陵,选择“吉壤”,拟建寿陵。万历十三年,朱翊钧下诏征发工役、军士三万余人,开工造陵。用石采自河南、河北及京畿等地,巨石长达3丈、宽1丈、厚5尺,运至工地,需两万多役夫。用砖取自山东、江苏等地运河两岸的州县,其砖名曰“寿工砖”、“金砖”,需敲之有声,断之无孔,“金砖”需130天方可烧成。各地采石、烧砖、运输的役夫,多达十余万。工程六年始成,命名定陵。修陵耗费白银达800万两,相当于朝廷两年田赋收入之和。修陵期间,各地灾情频发,百姓饥馑,愁苦之声,殷天震地,朱翊钧只想着修成巨陵,哪管什么百姓死活。
万历二十四年,淮水泛滥,湖廣、福建遇灾,人民大饥;京师地震,乾清、坤宁两宫失火。翌年,皇极、中极、建极三殿又遭火灾,天灾人祸,相继而来。朱翊钧不顾百姓死活,下诏修建被焚的宫殿。因修缮乏资,朱翊钧下诏大征矿税,派遣大批太监宫使,分赴各地,充当矿监、税使,大肆搜刮勒索。
史书记载:那些矿监无不暴横,对富家大族,则诬其财富靠盗矿所得;良田美宅,则指其下有矿脉,率役驱赶居民,拆屋掘地,抢掠家财,侮辱妇女;或借口找矿,滥掘坟墓,搜挖葬品。百姓稍有反抗,即施以酷刑,甚至断人手足,投之江中。若矿脉微细,开采无所得,便勒令百姓赔偿。万历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诸珰所进矿税银近300万两。吏民申诉,朱翊钧放纵不问。群小仗势狂索,民不聊生。河南巡按姚思仁上疏言矿税之害说:
“开采之弊,大可虑者有八。矿盗哨聚,易於召乱,一也。矿头累极,势成土崩,二也。矿夫残害,逼迫流亡,三也。雇民粮缺,饥饿噪呼,四也。矿洞遍开,无益浪费,五也。矿砂银少,强科民买,六也。民皆开矿,农桑失业,七也。奏官强横,淫刑激变,八也。今矿头以赔累死,平民以逼买死,矿夫以倾压死,以争斗死。及今不止,虽倾府库之藏,竭天下之力,亦无济於存亡矣。”(《明史·志第五十七·食货五》)
与此同时,朱翊钧又令宫官充任税监,到全国各州县繁设关卡,巧立名目,强行征税,“天津店租,广州珠榷,两淮馀盐,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盐茶,重庆名木,湖口、长江船税,荆州店税,宝坻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中官遍天下,非领税即领矿,驱胁官吏,务朘削焉。”结果举国上下“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公私骚然,脂膏殚竭。”(《明史·田大益传》)全国州县,年征税银以千万计。
然而,闹到后来,朝中与地方官吏大肆搜刮来的钱并未用于营修宫殿,全都输为内帑,以供皇帝与内宫享用。
朱翊钧大肆聚敛手段甚多,不但搜刮全国百姓,而且勒索朝廷各部。妃嫔生女,户部、光禄寺需各献银10万两;公主出嫁,朝廷各部需献白银数十万两,作为妆资。皇子封王6人,公主10人,诸王与公主,婚嫁耗费,十分惊人,朱翊钧为太子与诸儿举行冠婚礼,用国库银934万两,另加袍服费270万两。朱翊钧自己挥霍更加惊人,万历中期,他下令采办珠宝,一次就用银2400万两。皇帝如此挥霍,后妃也不甘落后,每年仅脂粉费,就耗银40万两,袍服所费,达15万匹。
朱翊钧第三子福王常洵,为郑贵妃所生,朱翊钧最宠郑贵妃,故对朱常洵十分宠爱,曾有立其为太子之意,因朝臣的反对而作罢。他为朱常洵办婚事,用银30万两,又为他营建洛阳宫,费银28万两,所耗超过制度规定10倍。又在崇文门外开官店数十家,所得利润,专供福王岁用。后又下诏赐朱常洵庄田4万顷,因朝臣力争,朱翊钧方将庄田减至2万顷,又特许常洵专卖淮盐,获取利润。朱常洵仍不满足,又奏求所抄没的张居正家产,及江都至太平沿江杂税、四川盐井榷银,归他所有。朱翊钧一概照准。
朱翊钧为了搜刮民财,“所遣税使、矿使遍天下,月有进奉,明珠异宝文毳锦绮山积,他搜括赢羡亿万计”,这些财富多半给了三儿子。朱翊钧死后,朝野均知“先帝耗天下以肥(福)王,洛阳富于大内”。朱常洵比他爹还要荒淫奢侈,“每日闭阁饮醇酒,所好惟妇女倡乐”。20年后,朱常洵还未将老爹给的财产挥霍掉百万分之一,李自成的大军便攻入洛阳,朱常洵也在逃跑途中被农民军抓住。李自成下令将他处死,并将其肉剁碎拌在鹿肉中给百姓吞食,其财产也被充作军用。
朱翊钧拼命搜刮盘剥百姓,虽然所获惊人,但因他大肆挥霍,奢侈至极,本来还算充实的国库渐被掏空,而明王朝也开始衰落。史学家由此作出评论:“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作者为文史学者、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