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湘
(文学院 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 2015级)
摘 要:词最开始被视为市井娱乐之作,难登大雅之堂,直到苏东坡另辟蹊径,以一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悼念亡妻,悼亡词才逐渐形成。本文将从《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分析苏轼的悼亡词,望有所获。
关键词:苏东坡;悼亡词;悼亡
“悼亡”是指悼念死去的妻子,也指死去的妻子。 自古以来,描写爱情的诗句不在少数,如《诗经》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描写爱情悲剧的也比比皆是,如《诗经?氓》《孔雀东南飞》,到了宋代,词的风行,晏几道、柳永及早期的欧阳修等人更是浓墨重彩地描写风花雪月的那些事,留下了“夜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等千古佳句。而真正用词来做悼念妻子,抒发生离死别之痛的,当推苏东坡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这首词独特的意境和艺术手法打开了悼亡词的先河。
一、十年生死两茫茫:梦中幽会遇知音,相顾无言泪千行
可以说东坡与发妻王弗的婚姻是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弗,眉山青神人,乡贡进士王方之女,十六岁时与年长三岁的苏东坡结婚,婚后育有一子苏迈。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五月二十八日,王弗病逝汴京,年仅27岁,葬于苏轼先妣程夫人墓侧。
王弗出身书香门第,是一位极具才气的女子,美丽聪慧。东坡在书房读书时,王弗常做陪读,并不告诉东坡自己能识字读书,当东坡背书偶有所忘时,在一侧提醒,使东坡大吃一惊。嘉祐年间,苏轼出任凤翔府签判,年轻气盛,不能明辨好坏,每当苏轼会客,王弗便躲在屏风后听东坡与客人的谈话,待及客人离去,王弗便提醒夫君该客人的品性。因此苏洵常提醒哥哥“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
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年)正月二十日,苏轼在密州知州任上写下了这首千古佳词,以追思亡妻,此时距王氏离世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因为举案齐眉,所以期待白头到老,苏轼和王弗伉俪情深,王弗突然逝世对苏轼的打击自然不小——夜深惊梦,恍若隔世,最爱的人依然在小轩窗处梳妆,女为悦己者容,“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场景生动如此。贤惠的人儿,你不在身边的十年里,我受到排挤无人倾诉,只好在梦中对着孤坟诉说心中的悲伤和难过,可惜依旧是“无处话凄凉”,纵使再见,估计你也不能认出年迈沧桑的我了吧。
东坡在词里生动地再现了梦中的场景,十年未见,想轻言一句“好久不见”却又相顾无言、泪流千行,何等撕心裂肺?
二、十年生死两茫茫:梦中神笔惊世人,真情悼念传万世
在中國文坛,文人身后备受关注,东坡却是在当时就受到关注,而一提到苏东坡,大多人都是会想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而作为悼亡词的开山之作《江城子》却鲜少受到关注,究其原因,大概是思想的超越性、审美的超前性、写法的独特性 导致明珠被掩藏,直到20世纪才得以被发掘。
(一) 梦里梦外,真实与虚幻交织
“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 古人一般认为哀悼是由心而生,所以大堆的哀悼文中大量堆砌“我”对故人的思念,故人去世后“我”的孤苦伶仃,使死者成为被动的“接收器”,单面地传达自我情感。而东坡却另辟蹊径,跨越时空、穿越生死,将亡妻从地狱拉起,构建一个平等对话的平台。上片语出:“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显现出一个落寞未亡人的寂寥、无可奈何,而下片转而又答“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妻子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未亡人,与未亡人一起感同身受。从而将以往悼亡文中的单向输送情感转而为了情感的双向输送,使悼念更具有了穿透力和辐射力。
这种做法在古诗里面很常见,明明是要写自己如何思念远方的亲人,却故作姿态的写彼思念,如李商隐《夜雨寄北》中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中的“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都是用了这种“对面落笔”手法,在表现怀远、思归之情时,作者不直接或不仅仅直接抒发对对方的思念之情,而是反弹琵琶,从对方着笔,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双向之思更显其思。而东坡却在此基础之上,大胆着笔,使文章跨越了生死的距离。
(二) 景乐景悲,回忆与悲怆交织
苏轼通过乐景和哀景,回忆的美好与现实的悲怆交织出一幅思念的图景。上片写“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悲怆现实使自己开始愈加地思念亡妻,又为如今的自己被现实敲打得不堪一击而担惊受怕。而下联却迅速转笔写当年的美好场景:“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夜深惊梦,最爱的人儿依然在小轩窗处梳妆,“女为悦己者容”,“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小女儿娇羞情态如此珍贵。
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编织了一个梦境,与亡妻相约梦中,以为会有千言万语,却“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但也是浓情深深,梦醒后又更添一抹凄凉意。这是一种多层次的情感体验,由悲入喜又由喜入悲,起起伏伏,才是人生常态,一反祭文全文低沉悲怆的格调。尽管东坡早已深刻地意识到阴阳两隔,生死两茫茫,但他仍在词的结尾处相信了爱情无涯,“明月夜,短松冈”,他坚信自己的妻子也在思念着自己。正如王夫之所言,“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苏轼用往昔的闺房乐景凭添了数倍哀情。
(三) 妻美妻善,传统与新思交织
为了慰藉先人,绝大部分的祭文都是赞歌,为死者歌功颂德,也正因为如此,中国的悼亡文学里妻子形象千篇一律:相夫教子,侍奉舅姑,很难看见有个性的女子。清代沈德潜先生言“越琐屑,越见真挚”,而东坡却一反这种常态,没有刻意去以大众的美(主要指女子之德)为美,而直截了当地写“小轩窗,正梳妆”表明妻子是一个爱美之人,梳妆打扮俨然是一种闺房之乐。王弗去世时正青春,东坡永远记住的是王弗的貌美如花,所以才会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担心。这种对美的追求有别于中国古代对善的找寻,展现的是一种另辟蹊径的美。
其实,苏轼在这里的这种写法是继承了《诗经?伯兮》的审美:“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映衬的其实就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思想,但是同时东坡也为后来的诗人开启了一种审美方式,“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看汝梳头”成了诗人龚自珍平生的志,由此刻画夫妻之间的伉俪情深,可见东坡诗对后世审美的影响非同一般。
三、小结
苏轼作为悼亡词的开创者,在潘岳《悼亡诗》三首及元稹《遣悲怀》三首之后,将悼亡这一题材拓展到了词这一体裁之中,又以《江城子》这样的名篇立下了一座丰碑,自然引起后世诸多词人的追捧和效仿。
参考文献:
[1]陆精康《苏轼的三首悼亡词》 南通市第三中学,226001《新语文学习,中学教学》2012(3)
[2]刘德《千古第一悼亡词的经典化历程——<江城子?记梦>接受视野的历史嬗变》 1672-6758(2008)05-0112-4《鸡西大学学报》
[4]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2013年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