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手同脚

2017-06-16 13:19王胜柃
科学与财富 2017年17期

王胜柃

(重庆师范大学 重庆 401331)

听到温岚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唯一”,我也想起了我的弟弟……

小時候我们相依为命。

小时候的他,经常生病,一岁多的时候就做了两次手术,十分瘦小,是个小不点,但是白白净净,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并且乖巧懂事,让人心生爱怜。农村农活比较忙,照顾弟弟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娇瘦的小不点,但是却像大姐姐,保护着弟弟。记得有一次弟弟跟院子里的其他小孩一起玩,不一会便传来了弟弟的哭声,我急忙跑出去看,弟弟满嘴的黄泥巴,咧着嘴站在那哇哇地哭,原来是那几个年纪稍大的小男逼弟弟吃泥巴,弟弟不愿意,他们就打他,我冲过去帮弟弟把嘴里的泥巴抠出来,心疼又自责,急得哭了起来,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朝那些男生大吼,可能是因为太愤怒,“你们这些坏蛋,下次再欺负我弟弟,我一定会找你们算账的!”那些男生一阵轰笑“来啊,来啊,我们等着呢”,寡不敌众,我只好带着弟弟回家,舀了一盆水,摇摇晃晃端出来给弟弟洗脸,边洗边安慰弟弟,“别哭了,别哭了,姐姐下次找他们算账,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洗完脸,却把弟弟的衣服和袜子都弄湿了,我够不着衣柜,但又怕弟弟冻感冒,便把自己的袜子和衣服脱下来给弟弟穿上,抱着弟弟坐在房屋外面的板凳上等奶奶回来,自己冷得瑟瑟发抖。路过的村民都无不感慨。这件事现在家里人都还经常提起,而我也忘不了,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孩。

长大些,我们互相嫌弃。

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妈妈给我们一人两块钱买早饭,我和弟弟只花一块钱,剩下的一块钱省下来存着,弟弟就把他省的钱放在我这里,有一天,他拿回了他的钱但非说我还他的少了两块,一个劲让我赔,上学的路上吵得不可开交。我气得甩开他跑到了教室,本以为可以清净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同学说有人找我,我走出去一看,他怒目圆睁,紧握双拳,朝着我大吼:“还我钱”整栋楼差不多都听见了,同学纷纷跑出来看,我当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我赶紧拿出自己的“积蓄”赶紧打发他走,从此以后,我恨他入骨,恨他给我丢脸。

他的房间总是很乱,袜子、衣服杂乱无章,还有一股夹杂着酸与臭的混合的奇怪味道。沉默寡言,不善言谈,走路还驼着背,我可嫌弃他了,出去玩都不爱带他一起。

可他也有嫌弃我的时候,岁月是把神奇的刻刀,上初中之后,他变得骨骼俊朗,棱角分明,出落得英俊帅气。并且不知不觉,我已经要仰望他了,虽然是他姐,却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有一次一起出去买小吃,我自然而然地付钱,那个阿姨说:“妹妹真是乖呢,还帮哥哥付钱”我当时简直觉得尴尬,还有羞愧,走开之后,他笑得直不起腰,“干脆你以后叫我哥哥算了,反正你那么矮,看着也像妹妹”我只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简直觉得羞辱。反正从那以后我的身高就成了他嘲笑的对像,动不动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说:“看你个矮冬瓜”我真是气得要死。他除了说我矮还说我胖,说我笨,不过确实经常我束手无措的事情,他一来就搞定了。我简直怀疑他不是我亲弟弟。不然智商怎么差距这么大。

可是我也不甘示弱,虽然长得没他高,我却比他讨人喜欢,街坊四邻都说我乖巧懂事,有礼貌,而他不喜欢跟人大招呼,周末睡懒觉睡到早上十一点,在家里从不做家务,都说他懒,可没少被我妈骂,而家里人却总是夸我,所以我有了靠山,也有了底气,他说我矮,我说他黑,他说我笨,我说他情商低,他说胖,我说他人缘差,说到最后,都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弟弟”然后互不搭理对方,那个时候,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弟弟,说话带刺,脾气暴躁,懒惰成性,我想在他眼里,我也是糟糕得要死。我们就这样一直互相嫌弃着。

这些年,我们彼此疏离。

后来,我们的学业都渐渐繁忙,交流的机会变少,而他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孤傲自大,我们渐渐疏离,互不过问,几乎没有过交流。在学校碰见了也像不认识一样,很尴尬地擦肩而过。他已经不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什么都听我的那个小男孩了,他已经长大了,独立了,好像变了一个人,渐渐地,我似乎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他交些什么朋友,不知道他学习情况如何,不知道他有什么兴趣爱好,不知道他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后来我上了大学,本以为这样的关系会有所缓和,然而并不是,我们说话仍然不到三句就会冷场,尴尬地挂掉电话,然后好几个月不联系。我试着主动去缓和,主动给他发消息,问他学习成绩怎么样,而总是收到他“有什么事就说”的回复,我周末打电话给他,他总是说“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挂了”我说“你能不能态度好点”“因为我不想跟你说话”我挂了电话,气愤又心寒。为什么我们变得像这样。直到现在,我们几乎不通电话,我只是从爸妈口里了解他零星的一些消息,成绩排名啦、在阳台种花啦,懂事一些啦,等等。不像血脉相连的姐弟,只觉得疏离。

渐渐地,他懂事了。

他现在高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费全免,学校每月还补助生活费。不去网吧不结伙打架。阳台上全是他种的花。假期一般宅在家里,用自己存的买了一把吉他,学了半年以后自学,每天都会练习,现在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弹曲子。最近打电话回家,妈妈说他知道家里紧,都不向家里要零用钱,全用自己学校的补助金应付日常开支。上一次又听说他考了第三名,物理满分,数学最高分,突然觉得,这样的弟弟还是很令人骄傲。

去年寒假回家,到达火车站已经凌晨一点,爸爸借了叔叔的车来接我,我打开车门,看到高高挺挺的他,顿时,说不出的感动。偶然跟妈妈聊天,妈妈说,弟弟还帮着我说话,说姐姐在外面开销又,你跟她多打点生活费,我可以少用点。

寒假带几个同学去家里玩,他竟然热情地招呼他们,提议让他弹吉他的时候他竟然二话不说地同意了,用心地弹给他们听,从前他可是那么孤傲的人啊,家里来客人,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出来打招呼。回老家的路上我们和和气气地聊天,他告诉我他想考复旦大学,我说你一定可以的,好好加油。那一刻,发自内心觉得,那个尖锐刻薄冷漠孤傲的男孩长大了,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梦想。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即使现在我们仍旧有冲突,仍旧有隔阂,有疏离,但是在内心深处,在生命源头,我们彼此相连。

突然想到了龙应台在《共老》中的一段文字:“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我们从彼此的容颜里看得见当初。我们清楚地记得彼此的儿时——老榕树上的刻字、日本房子的纸窗、雨打在铁皮上咚咚的声音、夏夜里的萤火虫、父亲念古书的声音、母亲快乐的笑、成长过程里一点一滴的羞辱、挫折、荣耀和幸福。有一段初始的生命,全世界只有这几个人知道,譬如你的小名,或者,你在哪一棵树上折断了手。南美洲有一种树,雨树,树冠巨大圆满如罩钟,从树冠一端到另一端可以有三十公尺之遥。阴天或夜间,细叶合拢,雨,直直自叶隙落下,所以叶冠虽巨大且密,树底的小草,却茵茵然葱绿。兄弟,不是永不交叉的铁轨,倒像同一株雨树上的枝叶,虽然隔开三十公尺,但是同树同根,日开夜阖,看同一场雨直直落地,与树雨共老,挺好。”真是写出了我的心声。

“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踏着彼此梦想前进,在我未来生命之旅,要和你同手同脚同走下去”歌声还在耳边响起,即使我们曾经彼此对立,彼此嫌弃,有过疏离有过争吵,可我们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唯一,一路走来,我们是彼此成长的见证,亲爱的弟弟,希望你的梦想开出绚丽的花朵,我们同手同脚地走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