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铁道之夜

宫泽贤治（1896-1933），日本早期诗人、童话作家。宫泽贤治从小爱好写作，19岁后以“健吉”“银缟”为笔名陆续发表短歌作品，25岁开始正式进入童话创作。而立之年后因患肺病身体日衰，37岁英年早逝。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银河铁道之夜》曾两度被改编成动画片搬上银幕，并成为日本图书馆协会、日本全国学校图书馆协会选定书目。

原著：[日]宫泽贤治 缩写：一鸣 图：函璞

一

教室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星座图，老师正在讲课：“有的人说它像条河，也有人说它像牛奶流过，哪位同学知道这白茫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柯帕内拉、泽纳利、玛鲁索和另外四五个同学纷纷举起了手。“乔班尼，你知道吗？”听到老师提问，乔班尼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通红，心跳加速，他心里想当然是星星，可是却无法脱口而出。“好吧，你再想一想。大家都想一想，这个问题留到明天课上讲解。今晚有银河祭典，大家出外看天空吧。”

放学后班上许多同学并没有急于回家，有七八个同学簇拥着柯帕内拉准备去摘乌瓜，然后做成瓜灯晚上放到河里去。乔班尼也没有回家，他一路小跑，拐过三个街角，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家印刷厂，一直干到傍晚六点，挣到一枚银币后才回到家。乔班尼的爸爸在外捕鱼数日未归，妈妈正生病卧床，贫寒的家境使得乔班尼不得不过早地分担一部分生活的重担。见给妈妈订的牛奶还没有送到，乔班尼决定亲自去一趟。妈妈叮嘱他不要着急回来，可以看看银河祭典的热闹场面。乔班尼高兴地踏出了家门。

他沿着排列着柏树的街道从斜坡上走了下来，此刻街灯已放出银白色的光芒。路旁一家钟表店亮着炫目的霓虹灯，橱窗里摆挂着一幅星座简图，图上的星座被描绘成蛇、鱼、蝎子等，乔班尼看得入了迷，离开街道穿过一片松林和橡树林，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一个平缓的山丘。这里夜空豁然开朗，乔班尼躺在草地上，抬眼注视起星空。

这时，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银河站到了！”乔班尼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列正在前行的火车上。车窗外远处的天河泛出一丝丝紫灿灿的涟漪，如同万道彩虹，滚滚奔流。不可思议的是，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的竟是柯帕内拉。柯帕内拉脸色略微发青，看上去好像哪儿不舒服，他还对乔班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泽纳利被他父亲接回去了。”

二

列车哐当哐当地沿着轨道继续行驶，柯帕内拉翻阅着一张圆形旅行地图告诉乔班尼下一站是天鹅站。乔班尼发现柯帕内拉手中的地图很奇特，在仿佛子夜一般的黑色圆盘上，分布着车站、三角标、泉水和森林，它们闪烁着或青或橙或绿的美丽光芒。

忽然，天河对岸的一片红光将车厢映照得如梦如幻。“那是蝎之火。”柯帕内拉查看地图后得出答案。乔班尼把视线投向窗外，不远处有三个三角标正好宛如蝎子和足，与之相对的一边有五个三角标，排列得如蝎子尾巴的钩子一般，那赤红艳丽的火焰就这样宁静璀璨地燃烧着。柯帕内拉显得有些激动，与乔班尼说话时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我很佩服蝎子，为了大家的幸福，就算自己被烈火燃烧百遍也在所不惜。”列车继续前行，柯帕内拉手指远方，“看，那里是煤袋星云，就像天上的窟窿。”乔班尼放眼望去，心中一惊：天河上果真豁然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它到底有多深，通向哪里？无论怎么擦亮眼睛，怎么努力张望，依旧一无所知。柯帕内拉又开口道，“现在的我就算身处那巨大的黑暗中也不再害怕了，在去寻找大家的幸福的路上，我们都要一起前进。”乔班尼点头赞同：“我也是，我们要在一起哦！”谁知话音刚落，柯帕内拉却从座位上转瞬消失，一个戴着黑帽、学者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此前柯帕内拉的位置上。乔班尼大惑不解，急忙起身寻找。中年学者像是看透了乔班尼的心思，平静地说：“不要找了，你的朋友今晚去的地方很遥远。”此时，漆黑的地平线那头升起了白色的烟雾，列车顿时被照得宛如白昼，麦哲伦星云站就要到了。中年学者似乎是在开导乔班尼，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人不应只停留在梦幻的列车上，必须要在现实的火焰中经受磨炼。”

三

中年学者的话犹在耳畔，乔班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长满青草的山丘上，银河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他想起还得给妈妈取牛奶，便起身向山下跑去。

一座大桥横跨在刚才柯帕内拉他们放灯的河上，桥头在夜色中朦胧可见。与往常不同，河岸边停着警车、救护车等各种车辆，人也是围了一层又一层。不知为何，见此情景乔班尼心中一阵震颤，飞奔过去遇到人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挤过来玛鲁索，他对乔班尼说：“刚才泽纳利掉到了河里，柯帕内拉奋不顾身跳下去救起了泽纳利，他自己却消失在水里了。泽纳利被他父亲接走了，柯帕内拉的父亲就在那边。”乔班尼跟着玛鲁索来到一个头戴黑帽、学者模样的中年男人面前，他便是柯帕内拉的父亲。乔班尼顿悟，他不相信柯帕内拉会这样悄然无声地死去，他一定是去遥远银河的某个地方了。他冲上前去想要说点什么，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倒是中年学者平静地开了口：“你是乔班尼吧，你父亲的渔队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说完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倒映着银河的水面。

乔班尼心中百感交集，依旧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离开河滩，向家的方向跑去。

（责任编辑 赵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