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非常时期”的我,由最初的无助走到一种绝望,这过程缓慢而伤人。那时,我非常害怕镜子。镜子照出事实,镜子反映出我在枯萎,那时的我根本没有能力接受自己的情绪低落。于是美不美不再重要,由于我十多年一直处于“不寻常”的节食之中。那时我像只失控的饥饿狮子,见到吃的东西,我都会毫不考虑地鲸吞。我的无助指数化成5倍的食量,“吃”,成了睡眠之后的第二个可怕出口。那时的我体重暴增,体重比现在多出二十几磅。
通过睡和吃,我在这沉沦中越发绝望。睡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垂下的那盏水晶灯。昂贵的水晶灯在我那种绝望的情绪中,显得荒谬可笑。当初这些让我兴奋的昂贵物质在精神痛苦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毫无帮助。
我回看。我一直不停追求卓越,在事事卓越之中找寻自身的价值。人们如何看我似乎比我如何看待我自己来得重要。这实在本末倒置。我从来就没有善待过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我的情感被我用一种机械的方法去操作,我不爱表露情感,我需要装出一副强悍吓人的姿态,其实,我内心不过是一个也会傻笑或流泪的人。在我心里,我经常觉得自己不够好,无论我如何努力,我做的一切都不够好。但在今天,我发现由始至终有一个人,深深地爱着我,一直守护着我。我好不好,他都爱我。我发怒,他原谅,他教导。我成功,他叫我收敛,要我谦卑。我流泪,他拥抱,他安抚。我迷失,他指引,他带领。
在“非常时期”,祷告是一个奇妙的医治,在最糟糕的情绪低谷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他正一步一步地带我走出来。
情绪病的诱因不一,我并不能追溯到源头。不过,我那段“非常时期”是否直接跟情绪病——抑郁症挂钩?我实在难以言明,因为我没有看过任何医生,也没吃过一颗药丸。那时,在心里常有一道莫大声音驱策我祷告,并告诉我,能治好我的,没有其他,“唯独天父上帝”。我那时想到在我十多岁时已跟姐姐决心信耶稣,现在回看,这决心确实是一粒非常重要的小种子,植在我心田,雖然中间十多年我都离弃了我的信仰,但上帝却不计前嫌,在我生命走到绝处时一手拯救。更把我错误的人生价值观,来个翻天覆地的整治。
以后,带泪的祈祷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定面对的勇气。明显地,我不再嗜睡,亦不需要依赖睡觉来逃避自己,逃避世界。我很久没有正视过镜中的自己,也没有跟太阳说过“早”。我决意要离开黑暗,再次向着光明进发。
我曾经很害怕,也很痛恨人家用“抑郁症”来描述我,因为我很害怕他人看到我的忧伤脆弱来攻击我、伤害我,故此一直很抗拒“抑郁症”这个词,我很怕被坏心眼的人从此标签我为心理有问题的人。直到今天,我不再忌讳这个词,因为我已不再让负面情绪胜过我的心。在医学上,我确实难以定论我有没有患过抑郁症,但现在回想,种种行为迹象也差不多到了患上这病的边缘。
然而,在持续的祷告中,我得到力量,以上那些症状都逐一消失,四字总括:“不药而愈。”现在,抑郁再不是我的禁忌,我可以侃侃而谈,轻松地分享。
那时,渐渐得到力量,我告诉自己:外出旅行。就算多不习惯面对人群,我都撑起精神鼓励自己去外面走一走。我不再惧怕清晨的阳光,起床后我会迎向太阳说“早”。望着镜中的郑秀文,我笑了,我不再是沉溺睡眠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