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红
2017年1月14日,浙江省舟山市定海区白泉中心小学一、二年级期末考试彻底改变了——从以往的“闭卷考试”改为“智力游戏”“超市购物”等综合实践活动。事实上,这种新型的考试模式源于北京。早在两年前,北京部分小学就开始探索以“乐考”的形式代替传统考试,希望改变学生“分分计较”的焦虑,使他们主动学习,快乐考试。
背景:减负规定
2013年2月,北京市教委、北京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联合下发了《关于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课业负担的通知》,从8个方面对减负进行了“量化”要求。其中规定:小学不再组织期中考试,初中每天家庭作业总量将不得超过1.5小时,各中小学不得早于8点安排教育教学活动……区县教育行政和教研部门不得以考试成绩对学校进行排名;学校不得以考试成绩对班级、教师、学生进行排名。
2014年5月,北京市教委下发减负通知,首次提出减少教育行政部门主导的统一测试,取消各级教育行政部门、教研部门等组织的各类等级证书考试和学科竞赛活动。同时,禁止公办中小学参与任何组织(或个人)举办的针对学校的各种评选排名。北京市教委规定:中小学应严格控制家庭作业总量,切实保证学生的休息与睡眠时间。小学低年级不留家庭作业,小学中高年级以及初中家庭作业要坚持“少留、精选、分层”原则。
2014年11月,北京市教委发布中小学语文、英语以及初中科学类学科教学改进意见,取消小学统考统测。北京市教委委员李奕表示:“取消统考统测”指的是区级以上以考试结果为评价方式的考试。
2015年1月,北京市部分小学低年级期末考试采取“乐考”形式。
2016年,“乐考”开始被北京之外的学校采纳。
目的:践行素质教育
教育部门提倡对学生实行素质教育,改变单纯进行分数考核的状况。在众多家长为“乐考”点赞的同时,也有家长表示担忧:“乐考”看起来花样很多,孩子们很开心;可是低年级的学生不统考,到了高年级怎么办?还是要统考,还是要“分分计较”,还是要步入“分数轨道”;我们在“玩考试”的时候,别人却在努力学习,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从小就落下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北京市石景山区的张女士参与了小儿子一年级“乐考”的全过程。她说:“原来‘乐考不是简单的蹦蹦跳跳,而是通过巧妙的情景及游戏设计,让孩子们在闯关中,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解决实际问题,这远比一张试卷考查学生学业掌握水平要好得多。我大儿子读一年级时,期末数学测试全班35人,他考了99分,已经是倒数第三名了。当年有媒体报道,北京一小学三年级学生三科分别考了100分、95分和96.5分,被班主任评价为考得比较差。”
小学一、二年级就开始“唯分数论”,孩子们被训练成一台台做题的“小机器”,讲究精准无误。出错或者做事有瑕疵,是任何成人都不可避免的;但活泼好动的孩子们被要求在一张试卷中不能出丝毫瑕疵。曾任北大附中国际部主任的江学勤说:“这种应试教育意味着学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学习如何应付考试。死记硬背的缺点众所周知:学生们没有学到社交和实用技巧,缺乏自律和想象力,丧失了好奇心和学习热情。”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朱大可说:答案正确与否,作为能力判断的唯一尺度,是应试教育的核心问题,它消解了创新思维生长的可能性,成为人才培养的最大阻碍。从六七岁的孩子开始,就要把问题推入只有单一标准答案的世界里,这不仅否决了创新型人才在社会中的竞争优势,而且也阻碍了他们将来在就学、就业和事业发展的空间。
操作:试卷变体验
现今正在推行的“乐考”是与应试教育相对的一种能力考试。它是在贯彻关于减负及基础教育部分学科改进意见这样大背景下展开的探究和实验,主要想法是基于学生综合素质评价方式方法改变,凸显学科综合素养考查,通过学生喜闻乐见的方式去综合运用他们所学的知识,解决实际的问题。在“乐考”模式中,打分靠“点赞”,淡化了分数的重要性,培养学生的综合实践能力,而不是塑造传统的“成绩王”。有学校将“乐考”的主题命名为“购物活动”“逛庙会”等,对孩子们的评价则是拼音小能手、小小主持人、小小歌唱家、英语小达人等具有鼓励性的名称。
北京市崇文小学为了检测学生的学习情况,带领一年级(2)班的学生来到了学校开设的“超市”。他们的任务是“购物”,用教师分发的购物券,购买自己需要的商品,并且计算出需要找回多少购物券,根据“超市”推出的促销广告,计算出如何购物最为划算,完成一年级各项需要掌握的知识与能力。
试卷并非是检测学习效果的唯一方式,“超市购物”正是用超市的形式呈现各项考查内容。语文、数学、英语根据本学科特点分别设立不同的考查板块,每个板块设立一个购物区域,每个区域的考查内容分为三个层次,即简单、中等、提高。依据超市的特点,这三个层次在“超市”中分别以“限时促销”“新品速递”“精选商品”呈现。在购物中,学生们能认识到哪些知识没有学扎实,哪些方面存在不足。
崇文小学校长白淑兰说:“对于一年级学生,他们是在入学24小时之内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昨天还是学前儿童,今天就变成了学生。他们并不知道学生该做什么?而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用分数去给孩子做判断了。每逢过节,家里亲朋好友问得最多的是考多少分,却没人关心孩子在学校学到了什么,开心不开心。这让孩子觉得只有分数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不但会自我意识加强,而且会从心理上畏惧考试,也很難对学习产生兴趣。我们从学生身心发展的角度考虑,开始探索淡化分数。”
同是“乐考”,北京市海淀区永泰小学以成果分享代替考试。低年级学习成果分享涵盖了语文、数学、英语、音乐、美术、书法等各个学科,包含了教师们设计的项目,在促进孩子交流表达能力的“开心交谈”版块,有“我能行”“快乐对接”“我爱汉字”等;鼓励孩子提升英语交流能力的“funwith English”版块,有“快乐英语”“自主展示”等环节。活动还特邀各班的志愿家长,以及大学生志愿者前来协助,学生每成功体验完一个项目,就为他们盖印章。这一次的“乐考”,最吸引人的还是“才艺展示”环节:小学生们有说相声的、唱歌的、唱京剧的,有弹古筝、拉小提琴的,还有书法展示等,他们在其中找到了更多自信和阳光。
北京市东城区教委副主任尤娜表示:“乐考”一方面要让孩子快乐学习,另一方面也要保证教育质量不下滑。东城区采取了教研员下沉学区的方法,与学区内学校教师共同讨论研究考题,将考试设定在情景中,让孩子们将知识转为实际应用能力。
事实上,北京市光明小学很早就尝试探索“乐考”了。原校长刘永胜回忆说:“我做教育很多年了,发现有很多内向的学生在公开场合讲话时,会紧张到结巴,目光也是游离不定,我就想让每个学生都能自信地在同学面前露一手。于是,一年级的期末考试采取了才艺展示,会什么展示什么,什么都不会可以前滚翻后滚翻。结果,当年就有媒体以《翻个跟头就是期末考试了?》为题进行报道,这条新闻引起很多家长的质疑,我为此承受很大的压力,但是为了孩子,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校长刘永胜解释说:美国的心理学家埃里克森认为,人要经历8个阶段的心理演变。其中,第四个阶段是6岁至12岁的儿童所处的“勤奋对自卑的冲突”阶段。一年级的孩子刚刚进入这一阶段,若此时能顺利地完成学习课程,就会获得勤奋感,在今后承担任务的过程中充满信心,反之就会自卑。“乐考”就是在模糊学生对考试的概念上下功夫,使得考试成为帮助学生体验成功的手段。
北京市小学低年级期末的“乐考”,已经在浙江部分小学蔓延。与北京相比,浙江省绍兴市马鞍镇中心小学则采取了更为大胆的做法,在三年级至六年级推行“英语乐考”。2016年12月21日,三年级至六年级的同学实行了模块“乐考”活动,英语分为“英语小歌手”和“对话小达人”两大板块。“英语小歌手”包括歌曲演唱和歌谣说唱。“对话小达人”是两人合作表演对话或者情景交际。
为了营造轻松“乐考”的氛围,学校还事先对教室进行了专门布置,张贴了海报。考试时每位学生持有“乐考卡”一张,根据评分标准获得星级。这种“乐考”形式,减轻了学生的负担与压力,让他们在轻松、民主的环境中体验成功的快乐。
意义:对学生多元评价
北京市史家小学副校长陈凤伟认为:“乐考”不单单是考试形式的变化,更是教学观、学生观、评价观的变化。过去,孩子们在准备考试的时间段内,就是反反复复地做题。而现在,从关注一张考卷转向关注日常的学习,并以此为契机,从知识掌握转化为培养发展学生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学习能力等学习品质的形成。
中国新课程研究院院长刘坚说:目前我们看到的“乐学嘉年华”,或者情景再现、口语展示等,都是值得肯定的一系列有益尝试。考试作为检测学生掌握知识的一种手段,是必要的,但目前考试的内容、功能、形式等亟须变革。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有勇气做到“乐学”“乐教”“乐考”,绝大多数的学校仍然将纸笔考试作为评价孩子的唯一手段。实际上,“乐考”对学生的要求并不低,对教师也提出了更高水平的要求,如何使“乐考”与评价过程变得生动有趣和科学有效,能够指向学生真正的综合素质,还有很大距离。这也正是家长关注的。不少家长提出,还要考虑“乐考”的后期效果,即学生、家长对考试的认识。一时的快乐、鼓励,不要成为松懈的借口。等级评定看不到细微的差距,孩子们有可能会有自满情绪。因此,如何将“乐考”转化为“乐学”的动力尤为重要。
刘坚建议:教育工作者不能将目光局限于考试评价的形式和手段上,而要改革教育評价的理念,重视成长记录,摒弃以某几门学科分数高低、用常模参照的简单思维来评价学生的错误做法,为儿童健康成长营造宽松的教育环境。面对儿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早在20世纪30年代,陶行知先生就提倡在教学中“要解放孩子的头脑、双手、脚、空间、时间,使他们充分得到自由的生活,从自由的生活中得到真正的教育”。晏阳初先生亦有相仿的观点,他认为教育的目的是教人做“整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