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我端着搪瓷饭缸子,里面放着我刚从食堂买回来的饭和菜。每个礼拜三,我总是给自己加餐,而且必须打三个菜,这是为了不显得寒碜。可是,当我推开寝室门时,孙治妈妈的欢声笑语和她带来的红烧鸡腿的香味,还是把我所有的自尊击败了。
“回来啦!”孙治妈妈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礼拜三是我们寝室的“送饭日”,孙治妈、李曹妈、年睿妈都会来。“阿姨,来啦!”我保持微笑。
孙治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吃着鸡腿。“孙治,把鸡腿分出一个来。”孙治妈说得很严肃,孙治慢吞吞地用筷子夹住鸡腿递给我。我像触电般立刻端起饭缸躲避。我嚷嚷着:“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吃鸡腿,你自己吃,你自己吃……”我一用力,那个鸡腿就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全部沾上了灰。
孙治妈对孙治嚷:“他说不吃就别给他吃,这孩子怎么这么死性!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知好歹。”听到这,我端着饭缸出去了。
晚自习,我抱着书本,坐在孙治旁边。还不到九点,孙治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这家伙醒了,嘴边还流着哈喇子,两眼茫然无光。
“你这么睡可不行。”我说,“中考会成问题,肯定考不上重点。”孙治嗫嚅:“老困。”
我摇着头,好像个老夫子:“科学研究表明,轻度的饥饿感有助于大脑运转,你啊,就是吃多了。”
“那怎么办?”孙治似乎相信了。我说:“让你妈给你少送几顿饭就行了,尤其是那种鸡腿,不能再吃了,太长肉。”孙治点点头。第二个礼拜,孙治妈真的没来,据说是孙治不让她来,说自己不能光吃东西不长脑子。
“鸡腿对智力的发育不好。过去的鸡每天会出去走走看看,锻炼得多。这样的鸡有聪明的鸡腿,人吃了是好的。但像孙治妈带来的那种肥硕鸡腿,一看就是人工饲养的。这种鸡被关在笼子里时间长了,脑子笨,吃了它的肉也就会变得呆滞。”我们寝室卧谈时,这是我永远的观点。“是不好,我不吃鸡腿之后,上升了三十名呢。”孙治现身说法。
就这样,每个礼拜三,我终于清静了,再也不用为面子而假装豪华。有一天,我刚回到寝室,就看见我妈站在屋内,“忘了给你打电话了,今天刚好不上班。”我妈说,然后打开了手里的饭盒。一层是米饭和木须肉,一层是两个红烧鸡腿,黄褐色,并排放。
“你老念叨,幸亏学校附近的饭店也有卖的。”我妈说。三个同学盯着我看,也看鸡腿。我指着盒子中的两个鸡腿,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说:“嗯,这是聪明鸡的鸡腿。”我妈不解:“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低头喃喃道。我哭了,眼泪滴在了鸡腿上。
彩虹糖摘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