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 再造辉煌

刘宏顼

创造黑人历史

当今世界体坛，黑人运动员创造佳绩屡见不鲜。不过，在游泳运动中，黑人运动员却很少有出众者。不少专家断言，黑人的身体构造和素质不太适合游泳运动。然而，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来自美国的黑人运动员安东尼·埃尔文一鸣惊人，获得男子50米自由泳金牌，创造了黑人游泳历史上的新篇章。时隔16年，在里约奥运会上，埃尔文再次夺取男子50米自由泳金牌，创造了35岁老将再夺奥运会游泳金牌的纪录，引发了人们对这位世界泳坛常青树的浓厚兴趣。人们惊奇地发现，悉尼奥运会后，埃尔文经历了经济上破产、无家可归、交通事故频发、酗酒吸毒、自杀未遂等种种不幸，竟在朋友和家人的帮助下从困境中走出，又夺奥运金牌。

埃尔文1981年5月26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瓦伦西亚出生。里约奥运会后，他详细讲述了自己的家庭故事。

埃尔文的母亲来自纽约，出生在一个犹太教家庭，属于标准的城市姑娘。不过，她从来不向埃尔文提及她的个人历史。埃尔文的父亲来自美国东部的西弗吉尼亚州，祖父是一位矿工。后来，埃尔文全家搬到西海岸民风比较开放的地方。在大多数美国人看来，一个保守的犹太姑娘嫁给美国原住民和黑人男子，不可思议。而且，埃尔文從事的游泳运动几乎让他在比赛中除去裤衩之外，一无所有，他的黑人血统在游泳赛场上暴露无遗。因此，每当埃尔文代表美国队参加重大游泳比赛时，解说员就不厌其烦地介绍埃尔文是“美国游泳队第一位黑人运动员”。埃尔文感到紧张和不安。在一次比赛夺冠之后，几位年长的白人走上前来，问埃尔文：“你看上去怎么长得像个黑人？”埃尔文说：“这就是一位获得过奥运冠军的美国黑人游泳运动员的亲身经历。”

挡不住的天才

美国许多优秀运动员来自体育世家，比如患有I型糖尿病仍获得奥运会金牌的游泳运动员小加里·霍尔，他的祖父、父亲和家族的其他成员中涌现出多位优秀游泳运动员。而埃尔文的情况却大相径庭，父母因为他过分调皮，才将他送进游泳训练班，以免在家中惹是生非。

然而，让教练和埃尔文父母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埃尔文对于游泳训练班非常厌恶，但在参加过几次游泳训练之后，他竟表现出超人的游泳天赋。其他孩子认真学习，刻苦训练，但是与漫不经心的埃尔文相比，成绩相差甚远。埃尔文一经努力，便将其他孩子抛在后面。在圣克拉里塔水上俱乐部训练期间，埃尔文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游泳比赛胜利，满嘴污言秽语、小流氓一样的埃尔文竟然一跃成为俱乐部难得的游泳天才。

在此期间，埃尔文被诊断出图雷氏综合征，身体经常抽动，嘴中不断唠唠叨叨，骂骂咧咧。父母亲让埃尔文服用了不少治疗精神性疾病的药物，但是情况未见明显好转。

高中时期，埃尔文的学习成绩不佳，但是游泳成绩却快速提高。一次全国性高中游泳比赛中，埃尔文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同时获得伯克利加州大学的奖学金。就在这段时间，懵懂青少年埃尔文误认为加大镇静剂的使用量可以增强体魄，在泳池中显示出让人俯首称臣的霸气。幸好家人和教练及时发现这种恶作剧，才避免他陷入过度依赖镇静剂的噩梦之中。

从巅峰上跌落

1999年，埃尔文进入伯克利加州大学学习。在教练的精心指导之下，他很快出类拔萃，在全美游泳比赛中表现上乘，入选美国国家队，参加悉尼奥运会比赛。在男子50米自由泳比赛当中，埃尔文的主要对手就是后来成为他好朋友的小加里·霍尔。埃尔文以21秒98的成绩获得金牌。这是美国黑人游泳运动员获得的第一枚奥运会游泳冠军。一时间，埃尔文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也成为美国黑人的骄傲和榜样。

一年之后的日本福冈世界游泳锦标赛上，埃尔文继续发飙，摘取男子50米和100米自由泳金牌。

就在事业达到巅峰阶段时，抑郁症不断折磨着埃尔文。为此，他多方求医问药，尝试自我治疗，但是仍未摆脱疾病的痛苦。他在佛教禅宗的教义中寻找内心平静，萌生了退出游泳比赛的想法。

埃尔文回忆说：“完成了梦想之后，我希望寻求其他一些目标，但是在此后的道路上，我历经了不少风险，难以找到心理上的平衡。”正是在这种情形下，2002年泛太平洋游泳锦标赛之后，埃尔文离开泳坛。

此后，他将自己在悉尼奥运会上获得的男子50米自由泳金牌以17000美元卖给了一位游泳爱好者，又把这笔钱捐给了联合国慈善组织，作为印度洋海啸的救济款。不幸的是埃尔文在悉尼奥运会上获得的男子4×100米自由泳银牌竟然在旅行中丢失了。那时，埃尔文囊中羞涩，仍出售金牌捐款，让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对此，埃尔文说：“我对于人生道路抱有不确定的方向。当我在新闻报道中看到许多人因海啸失去生命，那么多的房屋被毁时，就想起了我的少年时代由于父亲失业，母亲一个人照顾我们三个孩子的不幸生活，我心动了。如果我的家庭面临如此境况的话，我应当如何行动？为此，我毅然将我的金牌卖掉，捐钱给那些受难者。”

两次逃离死神

告别泳坛后，埃尔文离开了生活了4年的加州大学，也没有取得学位。他前往母亲的故乡纽约城。

在加州大学，埃尔文在游泳队过着刻苦训练的生活。可纽约是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各种诱惑吸引着埃尔文。此后8年时间里，埃尔文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险些送掉了年轻生命。他投奔了当时红遍全美国的“大规模杀伤武器”重金属乐队，充当首席吉他手。然而好景不长，乐队不能满足他的欲望和要求，他拂袖而去。在纽约一家录音商店，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接触到大量的色情物品。闲暇的夜晚，孤独的埃尔文耐不住寂寞，不断寻求各种女性来满足肉欲，将女子看成是“可以任意摧毁的目标”。在住所，埃尔文不断吸烟、酗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

在大学期间，埃尔文为接受正规训练，服用了医生批准的镇静药物。可是，到纽约后，无人管束的埃尔文感到镇静药物已经不能满足需求，郁闷和痛苦有增无减，便转向毒品。华灯初上时刻，在纽约的繁华街道上，总有些青少年手里拿着小小塑料包喊道：“5美元一包！5美元一包！”埃尔文经常从这些小毒贩手中购买大麻。万幸的是他手中没有多少钱，购买不起更为高档的毒品海洛因和可卡因，否则，埃尔文以后不可能重现奥运会泳池内争金夺银的情景。这时，埃尔文生活中的三件要事就是吸毒、酗酒和玩女人，游泳运动早就被抛之脑后，生活每况愈下。

两次避过死神，埃尔文才醒悟过来。第一次是埃尔文酗酒之后驾驶摩托车，以每小时177英里的速度在街道上狂奔，而且不停地狂呼大叫。警察发现后，驾车追逐。埃尔文加快行进速度，警察在后面不断鸣笛。慌乱中的埃尔文一时失神，摩托车飞了出去，他当即失去了知觉，万幸的是保住了小命。

对于生活失去信心和兴趣的埃尔文曾采取自杀手段试图了却一生。他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要在睡梦中去见上帝。第二天清晨，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稍微清醒后，他想：“如果我不能死，也许就不应当毁掉自己的生命。”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又转入糟蹋身体的过程中。他开始文身，各种图案在身体上不断变化，希望新的皮肤图案能改变自身的生活，不过，他对毒品倒是畏惧了许多。

对于埃尔文的10年沉沦，教练戴维·马什感叹：“他能够活下来，是很幸运了！”

友情深似海

进入戒毒所的埃尔文万念俱灰，盘算着如何了却残生。此时，朋友来了，而且不止一位。看到朋友们没有抛弃自己，埃尔文激动不已。朋友们的苦心也没有白费，埃尔文的态度发生了巨变，积极配合医务人员进行治疗，很快取得了效果。不久，埃尔文戒毒成功，离开了戒毒所。此时，他来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十字路口，何去何从难以选择。关键时刻，又是朋友伸出援助之手。

小加里·霍尔邀请埃尔文到霍尔家族主办的游泳俱乐部担任教练。虽然收入不高，但身无分文的埃尔文还是欣然领命。没有想到，游泳学校的少年学生让埃尔文有了如同昨日的感觉，再次萌发了回归泳池的想法。“朋友们总是在我周围。我没有感到他们对我有不同的看法。因此，我对游泳和比賽重新燃起梦想，慢慢地产生了信心”。

面对天真的少年游泳者，埃尔文越来越觉得应当依靠蓝色池水洗涤自身的毛病。戒毒之后，埃尔文的烟瘾难以制止，香烟和烟灰缸要随时供他使用。当看到儿童们对吸烟教练表示不悦时，他决心戒烟。很快，埃尔文从一个大烟鬼变成了偶尔用玩香烟来抑制烟瘾的“假烟鬼”。

埃尔文的朋友拉尔斯·莫森博格发出邀请，让他担任纽约“想象游泳学校”的技术指导，还特别批准他一边在学校担任教练，一面参加在伯克利加州大学的学业。

埃尔文内心深处放不下将自己培养成奥运冠军的伯克利加州大学。2007年，正在与抑郁症斗争的埃尔文希望重新回到伯克利大学游泳队。女教练特里·麦吉弗提出，如果他能参加美国反兴奋剂署的药物试验计划，就允许埃尔文归队。埃尔文同意了麦吉弗的要求。2010年夏季，坚持训练的埃尔文成绩迅速提高，在全美测试赛中获得50米自由泳第二名，游出了21秒60的个人最好成绩，比19岁时游得还要快。这为复出奠定了基础。

重返泳坛之后，埃尔文对教练和朋友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说：“他们帮助我的人生重新闪光。”

不断更新技术

埃尔文能够复出并夺取里约奥运会50米自由泳金牌，除了坚强的意志力和特殊的身体素质之外，不断更新技术是重要法宝之一。对此，埃尔文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表述：“即便在奥运会比赛中，从预赛到半决赛再到决赛，我都在不断改进技术。我的心目中有一个希望实现的目标草案。我并不比其他运动员身高马大，正是我与水的特殊关系，让我实现了梦想。我相信，水总是保持一种我希望回归的状态，在什么形状的容器里，就是什么形状。我的游泳技术如同水一样，总是在改变。此时，我给自己的技术增加一些东西。彼时，我会把游泳技术减去一些东西。如果我仅是复制过去的技术，就不再行之有效了。”

在自由泳50米比赛中，埃尔文的重要创新就是一口气游完全程，中间不换气。只要掌握好出发的时机，他就会取得较好的成绩。比赛进程只有50米，抬头换气耽误的时间很难补回来，因此不换气的埃尔文占到很大便宜。在当今世界泳坛，埃尔文是第一个在50米自由泳比赛中不换气的运动员，也是第一个采取这种方式的奥运金牌得主。

宽松的生存环境

2010年，埃尔文复出后，屡屡在重要的国际比赛中获得优异成绩。但是，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50米自由泳比赛中，埃尔文却表现失常，仅获得第五名，没有实现赛前的梦想。此时，美国的一些媒体对他的能力发出质疑之声，认为31岁的埃尔文年龄偏大，过去曾染上诸多毛病，代表美国参加奥运会等重要比赛不太合适。教练班子没有放弃，坚持将埃尔文留在美国游泳队之中，

让教练宽慰的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之后仅一年，埃尔文再次闪光。在2013年国际泳联第十五届世界杯比赛中，埃尔文获得8枚奖牌，大大坚定了自己和教练们的信心。

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选拔赛上，埃尔文表现出色，进入美国国家游泳队。在运动员之中，埃尔文是年纪最大的，获得奥运金牌已是16年前的事，但教练和队友很支持他，还让他担任了队长。

美国游泳队在里约奥运会上获得33枚奖牌，创造了新的纪录。教练们一致认为，是否允许运动员失败是游泳队能否保持团结和激发运动员更加努力的分水岭，埃尔文正是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中再现游泳运动辉煌的榜样。

为他人做嫁衣

“站在领奖台上，脖子上悬挂着我梦寐以求的奥运金牌，我真没想到这样的时刻还会到来。我所经历的过程显然比我所梦想的更为神奇。我知道，我的金牌属于人民、我的朋友、我的教练、我的老师、我的学校和我的大学。正是这些人帮助了我，国歌是为他们演奏的。”这段话表现出埃尔文对于国家、人民、家庭和朋友的衷心感激和爱恋，他在奥运会的关键时刻正是这样做的。

在里约奥运会男子4×100米自由泳预赛中，埃尔文代表美国队出战，在4名队员当中成绩最好。一般情况下，他应当获得参加晚上决赛的资格。然而，教练们却为派埃尔文还是瑞安·赫尔德出场讨论不停。从训练和比赛的成绩来看，埃尔文胜过赫尔德一筹，可赫尔德的年龄比埃尔文小14岁，而且在里约奥运会上只参加接力比赛。教练们最后决定，让赫尔德参加决赛。当教练将这一决定告知埃尔文后，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显然是在考虑如何作出答复。埃尔文点点头说道：“为了游泳队取得最佳效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教练马什向埃尔文建议，他是将这一消息告知赫尔德的最佳人选。其实，这样做等于让一个人在失败之后将胜利的消息亲自告知对方，但是马什了解埃尔文，还是这样做了。当埃尔文亲自将决定告知赫尔德后，赫尔德非常激动，在当晚决赛中游出了好成绩，美国队获取了金牌。埃尔文因为参加了预赛，也得到4×100米比赛的金牌。

里约奥运会后，埃尔文一跃成为美国体育名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善谈的埃尔文说：“16年前，我获得奥运金牌，当时只是希望快乐享受一番。今年，我再次获得奥运金牌，希望自己能为社会做更多的事情。奖牌是责任的覆盖物。我希望能够承担起这种责任。我热爱游泳，热爱水，永远不离开既有形又无形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