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味而深刻的社会风景

2017-06-05 09:14朱炯
大众摄影 2017年6期
关键词:亚当斯罗伯特风景

朱炯

《乡村公路和三叶杨》是1960年代后期罗伯特·亚当斯开始拍摄的《新西部》系列之一。他的作品体现着非常鲜明的视觉风格:直射阳光、顺光或前侧光,大地一片苍白;树影落于地面,天空中白云翻卷,泛白的沙土、灰色的田野與天空连接,铺满画面影像清晰锐利,反差强烈。

这幅照片一方面给视觉提供了非常丰富而细腻的影调层次,另一方面观众观看时又感觉整个画面缺少立体空间,仿佛被压缩至扁平。看他的照片会有强烈的带入感,仿佛置身于炎炎烈日下,独自走在郊外的公路上,天地苍白,刺痛人眼,让人无处躲藏。乡间公路伸向远方,自然已退缩为画面边角的一小块绿叶与投影。在广阔的天地间,没有充满生机的自然美景,只有自然景致单调的线条交织与消散。照片缺乏明显的视觉中心,却均衡严谨,视觉结构抽象而饱满。照片以乏味而稀少的信息向我们揭示着人与自然的真实处境,揭示着人类发展、建设而占领自然的社会风景。

罗伯特·亚当斯有一些近景、特写画面。第一眼看,观众会认为是一座山,产生庄严而宏伟的敬仰感。但是仔细一看,你却发现画面中只是一些石块、断木,是被人安置或砍伐的碎片。它们微小和琐碎的形象被抽象地处理成了宏大的、想象的自然景象。

生活在美国西部的亚当斯有英语文学专业背景,他曾在大学从事英语文学教学。身处20世纪60年代,他开始以摄影为手段对社会现实进行观察与反思,并对艺术、文化进行思考。1981年他出版了《摄影中的美》理论书。他在书中表明:“事实上,在我对摄影的判断上,美是非常核心的依据”、“如果艺术的目标是美……成功的艺术让我们重新发现美”、“假设真实就是美的,那么它必然是全面的、完整的、终极的真实”。在这样的思考与追求下,我们就可以理解罗伯特·亚当斯所开创并代表的社会风景摄影的内涵与价值了。

对于体现美国西部强大文化传统的安塞尔·亚当斯式的风景摄影,他们所钟情的山峦、河流、树木等自然交织的生存空间,已经萎缩并限制在了国家地质公园里。罗伯特·亚当斯游荡在美国西部的小镇周边,“美,无论是大自然中的还是艺术作品中映射出的,它本身就是痛苦的。在清澈的冬日午后,我曾漫步于山间,通过照相机取景器,我看到的风景有着惊人的独立性,令人敬畏;我也曾去过城镇上规整的住宅区,那是一种残酷的美,笼罩那里的是一种空洞的冷清。” 他在1970年正式开始摄影师生涯,用镜头准确地对准了他的时代,代表着人类城市化进程的新空间:水泥地、高速路、钢筋房屋、工厂等人类建筑、道路、桥梁等大型设施。从个人记忆层面来说,这些抽象线条构成的人类工程,冷漠、无情,丑陋和粗暴。直射的阳光也无情地照射着它们。

罗伯特·亚当斯是20世纪70年代美国新地形摄影的代表者。1974年出版代表作《新西部》,被媒体评价为和沃克·伊文思的《美国照片》以及罗伯特·弗兰克《美国人》比肩,成为探索美国文化和社会的里程碑。1975年参加乔治·伊斯曼柯达之家展览《新地形学》(New Topographics),与德国贝歇夫妇等摄影师一起,以冷静的、客观的态度,面对被人类入侵和破坏的风景,从而呈现出一种全新的风景样式,引发了“风景摄影”概念的转型,改变了摄影艺术家甚至社会大众对于“风光”的理解。他们将纪实摄影对现实的关注与批评融入风景摄影,用冷静客观的视觉语言来揭示社会风景的乏味。同时他在摄影结构上的严谨和影调呈现的丰富,又继承了直接摄影的视觉追求和技术控制力。

罗伯特·亚当斯的理论研究《摄影中的美》与社会风景摄影实践并驾齐驱。他在专著中阐述:风景摄影可以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地理、个人记忆、隐喻。他作品中的地理环境,山总是退到画面的背景处,画面的主题是“看看我们的景观:扔满泡沫塑料的田地上可能长着一棵茂盛的大树,壮观的山脉下却也可能挤满了连排别墅,艺术可以不仅仅是说谎吗?”他指出,一幅严肃的风景照应该是一则隐喻。一张照片不仅让我们看到风景,也让我们从中看到摄影师。艺术家能够挖掘出那个地方的意义。

7 0年代至今,罗伯特·亚当斯一直用冷峻的黑白照片记录着人类文明在美国中西部留下的痕迹,他的作品也成为了自然考古学影像的一份重要遗产,2009年,第29届哈苏基金会摄影奖授予罗伯特·亚当斯。他开启了风光摄影的新时代,在美国社会与文化探索方面做出的贡献,参与建构了美国当代视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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