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正史的人物后世声名,虽多变化,大致相去不远。曹操千载奸臣,孔明千载贤相,关羽千载勇武刚愎,虽有枝节,无人翻案。
独有一位人物,古今评价大不相同。
三国正史里,吕布吕奉先,区区一个乱世军阀。按其行事,则先后为丁原与董卓的部将,杀董卓后东奔出关,跟过袁绍,跟过张杨,趁曹操讨伐徐州时偷了兖州,投奔刘备后又端了徐州,最后曹操围下,投降身死。
如此而已。
时人评价,也高不到哪里去。陈寿说: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
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忍不住来了句“布者反覆乱人,非能辅佐汉室,而又强暴无谋,败亡有证”。
所以这大概便是历史定评了:有勇无谋。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短视浅见。不稳定因素,导致众叛亲离。
但后来,许多人喜爱的吕布形象和正史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这得多谢罗贯中先生:《三国演义》里,羅先生凭空提高了吕布的形象。本来历史上,吕布只是并州一将,董卓诸多部将之一;但因为要安排“三英战吕布”这场虚构戏份,吕布成了鹰犬。于是,《三国演义》里,吕布凭空多了许多武技表现。此后,吕布崛起,隐然成了三国第一猛将。除了将吕布夸成三国第一猛将,罗贯中还给吕布加了许多光芒,包括但不限于:
帅气。正史里没说吕布的相貌。《三国演义》里却对吕布容貌和身高大加夸赞。还有诸如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之类的设定。
兵器。本来正史里,吕布对郭汜有过一次单挑,记载是用矛。吕布本传里出现戟字,凡两次:一次是董卓生气,以手戟投掷吕布;一次是著名的辕门射戟,射的是辕门守卫者的戟。罗贯中就此,给吕布编出了一杆好兵器。这却也不奇:关羽正史并未有持刀的细节,被罗贯中根据“但单刀赴会”这个细节描写出了青龙刀。
貂蝉。正史里无此人,凤仪亭一节也是虚构,又是后世戏曲小说新加的,罗贯中也只是拿来借用。
干爹。吕布正史并没怎么拜干爹,但罗贯中特意让他拜丁原、拜董卓。如此才显得他为了珠宝女色,不顾亲情。
罗贯中的推波助澜到了今时今日,吕布这个形象,在流行文化,尤其是二次元里,更是红了起来。
许多漫画或游戏,都爱将吕布往项羽方面靠,俨然吕布是项羽再世,仿佛吕布兵困下邳城白门楼,就是项羽垓下遭遇十面埋伏似的。
这就是二次元的吕布了:五彩斑斓、天下无敌、怀抱美人、众叛亲离、孤胆英雄、文武全才,无敌武者啊。
可以说,如今世界喜爱的吕布设定,不是正史设定,而是罗贯中的那个设定:无敌、美人、宝马、轻骄。或者干脆点,对普通年轻人而言,吕布是个怀抱美人、胯下宝马、很能打的龙傲天啊。
最好玩的是,曾经吕布的缺点,包括但不限于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等,在现代也被洗白了。
对年轻叛逆、特立独行的二次元爱好者而言,这种黑暗哲学多酷啊!逆天改命、纵情任性,多好啊!一个现实主义、年轻叛逆、特立独行、不容于世俗、能打、热血、有美女、有宝马、有宝刃的鬼神武者,迷你年轻没胡子黑暗版项羽。
——罗贯中给吕布加上各色属性时,大概万想不到,几百年后的年轻人,会爱上这么个姿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