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字发展问题初议

蒙耀远

摘要：我们已经习惯于把水书看作是静止的不变的事物，几乎忽略了它作为一种事物会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文献显示，近二百年来水字自身不断发展变化，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水字使用进入新常态，水族地区的匾牌、宣传标语、会标、对联、蜡染、雕刻、刺绣等大量使用水字，使水字有了空前发展。我们欣喜看到，水字在跟随时代发展的步伐，它的功能与用途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是一次质的飞跃。我们应该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新生水字，加以科学引导，使其符合文字产生、存在、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促进水字的健康发展。目前从水书文献搜集载录的水字有1767个，在全部释读破译基础上，如果水字还不能满足需要，可以依据水字的造字原理创造新的水字，让水字在当今文化美美与共、共同繁荣的时代里能够华丽转身，成功蜕变。

关键词：水字发展；新生水字；科学引导

中图分类号：H2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7）01-0040-05

对于水书，我们已经习惯于把它看作是静止的不变的事物，几乎忽略了它作为一种事物会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王元鹿先生早就明确指出：“几乎任何一个含表意成分的文字系统都不是凝固不变的，而是一直处在发展的过程中。”但是，我国民族古文字研究普遍遭遇这种认识不够的“不公正待遇”。他进一步阐述：“这主要是由于汉字的发展历时数千年，流通地域极其广阔，我们对汉字材料的占有与相应的研究又足够充分，于是，对它的一直处于发展之中的认识自然是充分的。而对我国少数民族的古文字，由于它的自身的历史较短，使用范围也较小，我们对相应材料的把握与研究较为有限，所以在对它们的研究中，往往是把几乎每一个文种都处理为静止不变的事物。”水书和其它少数民族古文字一样，都是在历史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然而普遍存在的现象是人们非但不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它，反而不断地用成熟了的规范的文化范式去度量它，并不断有意无意地从它的身上挑毛病、找茬子，不得不说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那么水书水字自身的景况如何？从现有的文献资料来看，我认为水字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的。本文就水字的发展问题进行探讨，一是从表面现象看近二百年来水字自身的发展情况，二是阐述对当前新生水字现象应有的态度，三是对新生水字的思考与展望。

一、现象与发展

（一）从文献载录看水字的发展

限于篇幅，对上述文献载录水字的量变、质变关系未加论述，拟将另文探讨。

（二）从文字应用看水字的发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水字仅仅限于水书文本的编写与传抄，主要是为满足水族日常生活习俗的择吉之用，没有作为大众读物公开呈现，依然按照历史传统使用与传承，使用方式比较单一，使用范围狭窄，一直处“待字闺中”状态，外人极少知晓水书的存在。改革开放后，水字使用才逐渐公开化，20世纪八十年代末，九星水字赫然贴上三都水族自治县县委县政府大院的大门上，可以说这是水字的第一次公开使用。20世纪九十年代初，韦宗林先生发表水字书法、篆刻作品，水字初步进入艺术创作领域。2002年韦荣宪先生曾提出构造新水字的设想。21世纪初，水书抢救保护工作提上政府的议事日程，水字使用进入新常态。特别是近十年来，水族地区的匾牌、宣传标语、会标、对联、蜡染、雕刻、刺绣等大量使用水字，同时，水字还通过民族文化进校园的方式成为学校教学用语用字。水字的多领域运用，使它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二、观点与态度

没有使用的需要，人们也不会凭空创造新的水字。随着水字的广泛运用，派生出大量的新生水字，由于缺乏严格的审定机制，用字还比较混乱，因此颇受诟病。平常看到水字标语遭遇嘲讽的时候，本民族人士经常加入到自损的行列当中，但是我们冷静下来发现，对新生水字的嘲讽是不对的。首先，新生水字的出现，没有任何单位或个人出面干预过、制止过和破坏过，这充分说明大众是需要它的；其次，新生水字的使用不仅仅是一时一事的临时性，有的是长期性，这也进一步说明新生水字在接受大众检验的过程中已经为大家所接受，成为一种新生的文化现象。我们欣喜看到，水字为了跟随时代的发展，自身也在不断寻求新的文化生命。如果说水字為保持其隐秘性、只为满足日常择吉需要而停滞不前，那么发展到了今天，随着社会文明的演进，水字的用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为了能够在新的时代里生存，水字的功能已经由原来的单纯编写水书发展到为日常书写之用，它是在不断地顽强地寻求生机，这是一次质的飞跃。显然水字在新的时代里有了新的需要，它是在跟随时代的进步而产生新的水字，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某人任意而为，可以说这是可喜的事情，因为我们看到了水字发展的客观规律，这与古代汉字由甲骨卜辞发展到记言记事极其相似。

对此，梁光华先生说，对新出现的水字，我们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静观其变，乐看其成。他还举例说，汉字也有俗字，接受社会长时间的检验后，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也就变成常用字。他还提出“是否得到水族人民的认同”“是否能够促进水书文化的发展”“是否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三条标准来检验新生水字的生命力。同时他向学术界呼吁：也不能任其泛滥，应给予科学地引导，使其符合文字产生、存在、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促进水字的健康发展。

三、思考与展望

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经过梳理，我们看到了水字在近两百年来的一些变化发展过程，特别是当前新生水字大量出现的情况下，更需要我们认真审视它的生成和发展。每一新生事物的出现，也会派生出诸多问题，如上文所说，新生水字的出现，我们该如何从水书的整体性出发去约束与规范，也就是说，我们该如何去造新的水字？总体说来，万变不离其宗，新造水字的根基是水书元典，即从水书中来，到水书中去。离开水书元典、离开水书文献古籍中既有的原创水字去创造新的水字是不客观的，譬如，有的人生硬借用或改造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等为水字，笔者认为并不可取。

下面从严肃性、原创性、民族性和权威性四个方面进行讨论。

（一）严肃性

规范现有水字是根本前提。2007年，《水书常用字典》问世，该书代表当前水字翻译解释的最高水准，由国家正规出版社出版，具有权威性。在新的字数更多的水书字典出现之前，凡水字运用都应以此书的正体字为標准，少用或不用异体字，规范书写。

《水书常用字典》已经收入了的水字，必须严格遵守，规范使用，决不可再造新的字，一定要保证水书新造字的严肃性。

（二）原创性

破译公布未释读水字为要务。目前，收录单字最多的著作是韦宗林先生的《释读旁落的文明——水族文字研究》一书，该书附录二《水族文字计算机输入法》的第七点“水族文字微机造字”中，用电脑生成了从水书文献里搜集到的水字1767个字，这些水字只录入原字，大部分还没有释读翻译。这说明目前搜集到的水字单字量至少已经有了1767个，相对《水书常用字典》而言，还有三分之二的水字尚未释读翻译。当前还有两方面的工作需要加强，一是要组织力量尽快破译已经搜集到的水字，二是组织力量对征集入库的两万多册水书进行穷尽式搜集目前尚未收录的水字。前文所说的1767个水字，依凭的是大型水书文献《中国水书》，然其所收水书原件也才1353册，而现在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荔波县、都匀市、独山县等水书收藏单位所收水书共计20000多册，除已收入《中国水书》之外的水书，其中当还有与1767个水字不同的水字。因此组织力量从未收入《中国水书》的水书卷本中搜集尚未收录的水字是一项非常基础且重要的工作。当然“水字翻译越来越难，尚未释读的水字难度更大。随着水书先生的离世，很多水字也随之死亡，而想让这些死亡的水字死而复生，难度可想而知。”尽管如此，唯有认真破译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因为这是最为基础的工作，只有把它做实做细，才不会衍生新的问题。对未释读水字的释读难度，我们也要正确地认识，就甲骨文而言，“现存的甲骨文单字有三千个左右，直到今天为止，被认识的不到一半。”还有如金石学家马衡释读的“司母戊大方鼎”，读了那么年，2011年3月方才更名正声为“后母戊方鼎”。甲骨文研究阵容那么庞大，名家那么多，尚且如此，切不可让畏难情绪影响到水字释读工作的开展。我们需要对未能破译的水字加以归类，和已经翻译的水字一并公布，鼓励族内外人士破译，不断增益修订，取释读有理有据者而用之，对释读意见不统一的，也要罗列出来，供后人参考，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来保证水字的原创性，必须搞清楚每一个水字的来源出处，必须严格控制新生水字的入口关！按汉字常用量为3000字进行比较，那么如果我们完全破译了这1767个水字，就已经解决水字常用量的主要问题。

之所以一再强调破译使用从水书文献古籍中得来的原创水字，是因为这些字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经由水族先民创造并使用，至今已经自然存在了一定历史年限，有一定的历史积累，是符合常理的，只要准确释读翻译，即可投入使用，不必像新造字那样再花费很长时间去获得大多数使用者的认同。当然其间可能也会有一部分不具科学性和合理性的水字，这就需要水书先生、整理者和研究者共同客观地辩证，敏锐地加以辨别。

（三）民族性

遵循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在原有的已经释读破译了的水字的基础上，如果水字还不能满足需要，可以依据水字的造字原理创造新的水字，新生水字既要立足于已有水字，更要符合水字的造字方法，使其具有独特鲜明的民族性。

下面讨论造字的五点原则。

（四）权威性

只要在思想上充分认识到水字发展的必然性，只要有使用水字的需要，创造新字的办法是很多的。关键是如何使其符合水字产生的规律，并且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笔者认为需要成立高级别的水族语言文字委员会，严格把关，权威发布。一方面协助政府职能部门做好水字的整理、破译、注音、解读，组织力量编纂具有历史性的《水书字典》，解决水书用字的根本性问题。《水书字典》编纂可借鉴马如森的《甲骨文书法大字典》体例，字形遵照原文摹写，指出文献出处，写出书写的笔画顺序。另一方面会同有关工作机构对公开使用水字的出版物、音像制品、广告、牌匾、商标等进行核准。

四、结语

“民族生境的特殊性正在于它完全是特定文化在生态领域内的再现，并与特定文化的运行相始终。”水字产生于水族这一特定群体里，这是水族的生态环境和历史进程所决定，从某种角度说，水书水字的存在，体现着水族精神文明的存在。我们深知，任何事物都不会一蹴而就，大多经历艰难的过程。尽管水字发展的道路可能会荆棘丛生，异常艰难曲折，但是我们坚信水字的发展是必然的，它的前景是光明的。当前水字的境遇是“通过文化的创新去实现对所处环境的再适应”。我们期待水族文字工作者、研究者的通力协作，尽快出成果，让水字在当今文化美美与共、共同繁荣的时代里能够实现文化改性，实现华丽转身，从而达到成功蜕变，使其真正从“水书为一种被压迫民族所用的文字”的樊篱中大踏步走出来，绽放出它应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