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树农
《断桥》是曾宓极少数戏曲题材的西湖实景借断桥故事予以展开:烟桥画柳、双塔湖山、荷映人面、风绿拂天。说她是风景画、人物画、山水画、园林画、花鸟画都可以,但又好像都不是,全景、远景、近景都有,却又都是局部可以放大展观并且独立成景的,甚至不妨说她是一张西湖导游图式的平眺、横看、俯视均精彩无比的能唤醒无边联想的西湖妙绘。在保持曾宓一惯的黑密圆柔、浑厚华润、虚和静幽的风格的框架内,曾宓此画的技术表现运用亦堪称一流,尤其色彩亮度属于难得一见的“阳光明媚”,想必他是要把《断桥》故事最美丽开心、闹中取静的一面呈现给世人。
毕竟80几岁了,曾宓虽不再具少男少女的浪漫之心,然而不舍的总是始终拥有诗情画意的江南情怀、江南见地。稍微留心一下,曾宓不管画什么题材、画什么地方,他的笔墨永远饱满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湿漉漉的沉香味道,如同江南的深井、深山、深林、深云、深居——“白云深处有人家”。一幅画,断桥;一个人,曾宓;一座城,杭州。
“长桥不长、孤山不孤、断桥不断”,断桥不断的是江南情怀,许仙、白娘子断桥相会催生了一个凄美悱恻的神话爱情传奇,“藕断丝连”到今天仍然有她不灭的催情魅力。曾宓于《断桥》画面的七处繁简不一、规则不一的书题,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即是在不断倾诉画家的画识、学识、见识,画里画外无不洋溢着浓浓淡淡的情味,画不足,书补之;书不足,诗(言)补之,补足情味,大画家笔下的水墨定然锦上添花、四季吐馨。
“一生只画一张画”,有评论家认为一个画家一生只要有一张好的作品传世便能藏之名山,而真要能够画出一张真正的传世好画,真的是需要画家一生的努力、一生的积淀、一生的智慧、一生的学养、一生的功夫。暂时封存画笔的曾宓显然不会止于“一生只画一张画”的戒律提醒自己不要不负责任地见钱眼开地乱画,而要不失情怀地画自己有感觉、有兴趣、有内蕴的画。
夏日悠然品味《断桥》纯净、婉丽、芳翠的诗性画面,丝丝清凉沁人心脾。
可惜,这张横披《断桥》是曾宓前几年画的,近四、五年来曾宓忽然喜爱上书法,对书法特别有感觉,一整天想到写字,暂时对国画表示“麻木”,至少是兴趣出现“断电”现象。为什么会这样?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书画书画,书法在前,画画在后,书法比国画重要。书法写不好,画画画到一定阶段会“吃亏”。老画师的曾宓肯定是太知道书法对国画的强大作用力,他也十分清楚就他这个岁数的画家因为“文革”等因素影响,书法的造诣普遍要比他们的上一代弱势一些,是以他试图补救这一课,从他毅然决然把国画“打入冷宫”,一门心思研习书法、忘情书法便能察觉他的用心良苦。深受黄宾虹笔墨熏陶的曾宓懂得黄宾虹国画厉害的背后是黄宾虹书法厉害、黄宾虹金石篆刻学问厉害,痴迷在书画作品上多多盖印的他没花精力去搞篆刻,却对书法晨夕相晤、难舍难分。
曾宓是站在一个画家的立场解读书法、临仿书法、构建书法、美化书法的。“我不懂艺术流派,也没有理论。我是一个典型的只跟感觉走的书画爱好者。生活对感觉的启示萌生了创新的兴会,这样的作品应该是最最得心应手的。”“书画爱好者”曾宓的艺术感觉一流,他的情趣十足的许多国画小品就是充满“感觉”——感觉有笔墨、有智慧、有格调、又幽默、有意味,小幅大境,别开生面。他的画家字同样洋溢着浓浓的感觉,宿墨、水墨、淡墨、焦墨、色墨,篆体、隶书、楷意、行法、草情,大字、小字、多字、疏字、密字,曾宓总是用“画眼”来演绎书法的“千手观音相”。缺乏一点国画知识的观赏者不容易领略曾宓书法处处存在的“画眼”之妙,但却容易被曾宓夺人眼球的书法紧紧吸引。因为他是画家,他对用纸很讲究,尽量用好纸、老纸或者是花笺、色笺之类;因为他是画家,他对用墨也极注重,自制宿墨,能够娴熟运用宿墨的快慢洇润节奏;因为他是画家,既刻意每一个字的章法,又精心每一件书法作品的篇章安排经营;因为他是画家,形式感突出的表象下,尤其追求意趣游戏的好玩性。
讲到好玩性,曾宓书法的文字内容不能不提。除了传统经典的古诗文,曾宓还大量采纳中外新诗警句格言,兼及如今的网络热词等,如“有钱了,不要任性”,“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青春是一场远行,回不去了;青春是一场相逢,忘不掉了”,“某一天就是永远不会有的那一天”。好玩的曾宓被问及“曾老师,是不是一定不画画了?”他一本正经地笑笑显得很好玩地腼腆:“我是跟着感觉走的。”他没有把话说死,几年不画画曾宓是完全有可能“跟着感觉走”而恢复画画的。喜欢他书法是一回事,喜欢他国画又是一回事,而喜欢曾宓的真人、真才、真气则是顶真的一回事。他说今年他应邀要在浙江美术馆办一次草书书法展,也是最后一次书法展(学术性而非商業性),接着又讲到他如何喜欢于右任的草书,“了不起的大书家”,“草书难认,欣赏者不多”。
欣赏曾宓的“书画爱好者”蛮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