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都市电影中国家形象的建构与传播

2017-05-30 10:48李娟
公关世界 2017年23期
关键词:都市建构空间

从某种意义上追溯,人类文明发展史在一定范畴内也是都市及都市文化的发展史,都市可以说是社会文化发展的见证者和记录者。刘易斯·芒福德在《城市文化》中认为:城市是行为的符号象征,也是秩序构成的系统[1]。都市可谓人类城市史发展的高级空间形态,是当代城市化进程中的最高逻辑环节,都市的空间架构使得抽象的现代性更加具体化或者物态化。21世纪以来,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使都市日渐成为社会文化的中心图景。借助国产电影进行记忆与想象方式的重构与传播,进而对都市历史与地理进行影像描摹,无疑也成为当代话语参与重构都市文化的重要方式。

一、作为电影叙事母体的都市秩序

21世纪以来,国产都市电影作为叙事文本与传播的文本,也开始从特定立场出发进行属于自身影像话语的建构与传播,成为社会转型时期既依照既定价值标准,又带有自身倾向性与描述性的叙事表达。都市成为当代电影故事经常设定的重要场景,往往通过电影话语系统描述与传播城市问题及对城市生活的思考。国产电影虽然在描摹都市人的生活景观,却对传统伦理观念通过记忆与想象的方式进行着某种重构。《卡拉是条狗》以都市普通家庭丢失宠物狗“卡拉”为主线,折射了以“老二”为代表的都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作为繁华都市里的普通小市民,人到中年的“老二”每日都在维护生计层面的平庸生活中度过。都市文化秩序某种意义上借助都市空间作为具象载体,进行从“人化”到“化人”的双重互文过程,都市人的精神状态与生活模式主导着都市秩序的变化,并在其中创造了都市自身的文化,同时又改变着都市已有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

全球化进程中的国产都市电影对中国都市化的转型和嬗变及底层群体的生存状态以影像语言给予了生动记载,在记录都市社会生活与日常生活的同时,揭示了当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融合。城市化进程比其他形式的社会变革带给人类世界的影响都大,这种影响以不可阻挡的态势使当代人的生存与发展越来越依赖于城市的结构形态与秩序设置,都市电影不过是展示了其中深刻改变现实世界的片段。然而,都市电影对于全球化景观的密集呈现和对本土叙事的某种缺失,显示了其对于社会现实的悬浮和虚与委蛇,成为当代社会文化焦虑的一种表征。电影《手机》以对现代生活中的通信工具导致人与人之间情感变化为视角,对现代化的物化生存状态进行了反思。社会转型时期由于追求功利的动机驱使,人类更加希望借助工具理性达到物欲的目的,而对于情感和精神价值表现出漠视的态度。电影在批判的同时渗透了价值重构的怀旧心态,在接续都市历史的同时存在获取身份确认的文化焦虑。

21世纪以来的国产都市电影在全球化、大众化与消费文化语境中,努力寻找自身内在的审美逻辑、生产方式,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审美趋向与话语机制。《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吝啬与荒谬的“姨妈”浑身弥漫着莫名的悲凉与无奈,电影中的“上海”是不确定的、不可捉摸的,以此暗含了现代城市的无根状态。影片中的北部工业小城“鞍山”,则作为社会变迁过程中出现的抵抗意象出现。而《一声叹息》将都市中年男人游离与放逐的情感生活和疲惫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21世纪以来的国产都市电影尝试通过传统文化的价值元素来治疗城市的文明病症,以作为消极抵抗的逻辑出现。都市电影将现代都市人群依存的现代化生存图景,借助消费主义文化、青年亚文化、后现代文化及新媒介文化,以及精英知识分子文化等,建构起相对比较混杂的当代都市文化,而在这个叙事母体中,传统与现代不断进行着杂糅与融合、排斥与对抗。

二、作为电影叙事对象的都市空间

随着工业社会发展到新的阶段,都市空间同样成为当代都市社会的核心特点与根本问题,空间性逐渐成为把握都市社会发展的叙事视野,都市空间的异化势必会对寓于其中的各领域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21世纪以来的国产都市电影以表现都市空间为现代生存与体验的基本形式,影像话语的空间策动了影像叙事空间化的整体性变革,构成了国产电影叙事的精神内涵与叙事方式。《开往春天的地铁》以地铁作为叙事空间与叙事背景,使得对于地铁空间的描摹成为都市文明个体意识与潜意识的外在投射。地铁的风驰电掣与影像插曲式闪回的运用,地铁口人流的擦肩而过与亲人的分别相聚,构成了空间秩序下价值形态形成的能指。地铁可以说是开放性、公共性的都市空间,是都市人情感生活与日常生活的承载,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压力与挫折逃避或游荡的场所,而地铁站的“挂钟”也成为时间与空间表达的象征性交集,都市人的感觉体验在这种间接的所指中让人回味。

就电影的叙事功能而言,空间畸变的重心要凸显主体叙事意图,强调某种意念、某一场面或某一形象,造成某种“间离效果”[2]。《北京遇上西雅图》以都市符号融入表达主题之中,“北京”“西雅图”以抽象的概念符号在电影中成为文本化的都市空间。电影涉及社会、历史、政治等多层面感知,及其对电影空间的独特处理和表现,最终指向的是广阔深蕴的文化空间。《搜索》以飞速发展的互联网作为当代人新的生存环境,文本叙事中超越了单纯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集合,重点关注了网络虚拟环境的视域。电影的叙事维度中包含了自然空间和社会空间形态价值。如电影《夜店》将故事空间锁定在路边的“超市”中,传统空间的矛盾和冲突被同时制造出来,在建构现代“英雄”定义的基础上,试图向民众本真的淳朴生活和心灵不断靠近。由此,与空间体验和生活经验相契合的影像叙事方式,自然就成为21世纪国产都市电影作为现代艺术的内在诉求。

城市化进程导致了社会各个层面的变迁,电影对于都市体验进行深度探究,其最终目的也正是表达了城市的元命题——现代化过程中人本身遭受的异化。《A面B面》以一家精神病院为叙事空间,精神病院作为城市空间中的边缘地带,其本身就充满了隐喻与反讽,电影实现了对诸多现实生活的嘲讽与反思。相对于“乡村”而出现的“城市”被设定为一种空间想象,电影接受者依托作为城市文化与城市消费的空间载体,在潜意识中自觉参与了自我价值观念的建构与重构。迈克·克朗在《文化地理学》中指出,电影通过开辟新的观察空间,创造不同于以往的观察方法,特别是对镜头“流动性”的倚重,打破了城市化之前的时空生存方式[3]。都市往往成为多种异质文化空间混合而成的文化场域,在同一种都市母体中,多种族、多民族和多文化之间彼此独立又发生某种交融,都市力度和生命空间本质上是平等的。《中国合伙人》选取了特殊社会历史背景下,以个體的奋斗透视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中国—美国”的空间建构使其更像当代中国逐渐崛起的民族梦想空间,几位创业者被塑造为全新的当代创业“英雄”形象。《非诚勿扰》《分手大师》中均植入了具有中产阶层消费属性的广告,商品传递出看得见的象征符号与人物的社会身份符号,城市流动的信息空间建构了现代空间的流动性,现代人的时空体验也渗入中国电影的都市想象之中。都市的空间想象使得其中的各种符号被镶嵌进了“想象的地理系统”中,形成了有形空间和无形空间共同构成的“意指”空间。而“都市”的概念及作为共同体的认知,均来自都市复杂符号集成的意指空间,影像的拼贴、阐释使其成为更加多元化的电影文本,其承载的多义性和暧昧性也均在后现代都市的踯躅前行中,逐渐变成了意指性空间与流动性空间。

三、作为电影叙事符号的都市图景

曼纽尔·卡斯特认为,当代社会是围绕“流动”而建构起来的,组织起社会生活的所有方面都处在持续不断的流动中,而“流动”支配了我们的经济、政治和象征生活之过程的表现[4]。都市的空间流动支持着资本、信息、人力等各种元素的自由流通与交会,《杜拉拉升职记》再现了都市图景与生命体之间发生的勾连,凸显了“文化工业”中个体的生命状态。在北京这一都市空间成为可触、可感的图景中,呈现了都市公共空间对个体私人空间的过度挤压。都市特定的视觉场域成为连接个体与都市的叙事符号,不仅参与了民众共同的回忆与存在感,也成为文化观念与思维表达的一部分。

都市作为文化资本与文化消费的中心,为电影的生产与传播提供了较好的外部环境,影像以符码特性技术实现空间构形,拓展着都市大众的情感体验与感官刺激。《向左走,向右走》中富有象征性的旋转门、电梯、月台等符号,以较强的参与性和社会性引导受众的情感诉求与想象,在不经意间呈现了物质对精神领域的伤害,而恰恰是梦想、意识等非物质化的精神力量,使得电影拥有了更多传递形而上之魅力的机会。21世紀都市电影展现的文化空间同样面临全球化和本土化的彼此交融,处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的冲突之中,都市社会文化系统与社会文化价值观念之间产生的错位,会导致都市人的精神坠入更加困窘的境地。都市电影中草根阶层的生活内容反映了当代特有的情境,《失恋33天》以草根女性与自己“男闺蜜”的视角,探讨了都市普通两性之间的情感互动方式,满足了都市男女对于情感的想象与探索。影像叙事的终极意义是通过话语显示出社会症候,引发生产者与创作者之间的对话,建构深层良性的社会互动模式。

以表达普通人的生活内容为主的都市电影,成为众多形态中较为凝练化的题材,而不是对社会生活的刻板表达与简单复现。《私人订制》充斥着种种喜剧色彩,剧情设置了某种机缘巧合,却实现了极度混乱荒诞的局面,从而制造了大量令人捧腹的笑料。电影接收者以轻松的心态欣赏精彩纷呈的城市狂欢,而夸张的游戏狂欢暂时取代了底层生活的艰辛,情感欲望的宣泄却消解了文化的思考意识。与此同时,21世纪以来的都市电影同样体现了电影的“造梦”机制,在时空上表现为旧有的农耕文明、工业文明与信息文明的交织,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念与社会实践之间不断博弈,成为“草根狂欢”的叙事内容。社会的急剧转型,某种程度上使都市人旧有的身份、价值取向与生存状态受到挑战,这些困顿的处境成为电影经验发生的背景,而特殊时期都市人的人文情怀和时代视野,恰恰也成为体察国产都市电影深度与高度的标准。

四、作为电影叙事载体的都市记忆

21世纪以来,随着民众对文化多样性的需求,电影已经不再作为寓言工具和符码象征,无须苛求借助宏大的历史叙述与集体史述,实现某种意识形态代偿的功能,而是由政治寓意转换为更加关注个体成长的描述,由意识结构让位于情感结构。以青春题材为主的都市电影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恰恰削减了传统文艺形式刻意进行“教化”的功能,充当了此种艺术抱负的承载者。《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以象牙塔里的青春记忆与现实生活中的奋斗故事为脉络,将“青春”作为亘古不变的意义内核与怀旧载体,以爱情与挫败、尴尬与遗憾、梦想与成长等为内容,以充满激情与梦想的成长之路散发着对美好青春过往的无限眷恋。虽然此类文本缺乏创新,但仍以青春体验来引发观众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青春题材的都市电影中,成长是一以贯之的叙事主题,回忆是司空见惯的叙事脉络,影像会选择较为碎片化的模式描述主人公的成长体验与精神变化。都市电影中的青春题材电影,往往使怀旧的情感流于表面,人物倾向于脸谱化与片面化,而缺乏个体经验与内在的精神成长。

成长可谓都市青春题材电影的主要叙事内容。《同桌的你》讲述了一对恋人在一起学习、奋斗、恋爱,却最终无法走到一起的青春故事。电影竭力将校园生活与纯美的初恋故事进行唯美式的展现,将接受者带入各自曾经的青葱时代以引起情感共鸣。青春题材的都市电影往往涉及主人公内心深处的集体无意识,在群体幻想中藏匿着相似的情感模式。青春电影中强烈而神秘的生命体验成为人类成长过程中共同的心灵土壤,是不断唤醒成人内心隐秘的资源。全媒体时代语境下,青春题材的电影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趋势,国产都市电影较为倾向于青春叙述,而这种情感体验埋藏在电影接受者的内心深处,属于共同的强烈而又神秘的生命感受。成长过程中,人们其实会潜意识地修改自己的记忆,青春电影注定是以碎片化和虚幻化的面貌进行再现。国产都市电影中的青春题材,更是以积极主动的个体意识和叙事策略,正成为当下电影市场中的主流叙事,在一定程度上为唤醒并追寻集体青春记忆而不断努力。

五、都市电影中国家形象的建构与传播

21世纪以来的国产电影以自身固有的文化样式,参与了都市化进程中的文化建构,最终成为现代都市中文化内容的生产者与传播者。在都市化进程不断推进的背景下需要进一步理解与表达都市社会,处理好都市中人与社会之间的互动与变化的关系,而在此过程中如何整合电影叙事与都市之间的话语表达,建构并传播中国的国家形象,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一是要注重对都市文明双重情感的描摹与传播。当市场经济渐次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中心话语之后,都市以对物质资料与人力资源的高度集中,使聚集于此的人类在观念形态、行为方式以及价值体系等方面都发生了深刻变化。都市的商业化、物质化、技术化与都市人潜在的欲望化并存,都市人在遭受物化与欲化侵袭的同时,其滋生的都市文化同样也影响了都市人精神品性的塑造与形成,对都市文明渴望融入与逃遁的双重情感,应该成为都市电影新的叙事语境。城市化进程在完成对都市地理空间重构的同时,也显露出形形色色的空间,成为远离中心的边缘地带,而国家形象的传递一定程度上需要借助都市人与都市之间的双向互动矛盾体共同完成。同时,国家形象的建构与传播,既需要表现都市化进程带来的进步,更需要反思商业化、物质化、技术化带来的文化诟病,要在对历史性文化语境的叙事中,实现与社会历史发展变动的互动与融合,从而彰显更加清晰的发展脉络与力量。

二是要注重寻找文化价值认同的最大公约数。全球化已经成为当代中国语境中不可替代的现代话语和社会想象,它在不断提供新型文化参照体系的同时,也制造出了新的文化压力。文化认同与全球化所造成的时间观念与空间观念上的变化,是紧密联系的,观影者通过电影可以引发对于民族的想象与文化的认同。延续底层关怀的叙事路线成为21世纪都市电影完成身份认同的方式之一,需要客观展示都市底层民众的真实生活与情感生态,把握人性维度带来的心灵冲击,将电影文本放置到更大范围的社会文化实践中去展示。国产电影一方面需要固牢自身的民族文化根基,另一方面也需要其他文化的参照,使其在民族性和世界性、本土化与全球化的融通中展示自身形象。国产电影的叙事与传播需要从文化的审美属性出发,寻找中国文化与其他文化在价值认同和情感交融方面的最大公约数,将中国精神的内核以秘而不宣的方式隐藏在故事中,建构更加积极、健康、向上、负责的大国形象。

三是要注重调整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文化支点。作为公共领域的都市空间成为话语权力控制的空间,也同样成为意识形态化的文化空间。影像里的都市空间参与了社会精神生产方式的形成,通过空间的生产和权力化推动了包括电影情节进展与矛盾的生成,直接影响着叙事的结局,也成为借助影像文化建构国家形象的重要方式。国产电影要实现民族与国家主体性的想象与重构,需要借助现代性的都市空间景观,在日显凝固化、边缘化、焦虑化的空间叙事中探索现代性的价值起点,表达都市人的根脉与情感诉求,积极找寻传统与现代关系之间的文化支点,从现代景观中寻找世界与中国之间的空间想象。由此,21世纪以来的国产都市电影,需要在虚拟与真实之间、情感认同与价值冲突之间保持叙事张力,成为展示现代中国行进中的叙事基调与重要力量。

四是要注重融合乡土中国与现代中国的话语传播。国产都市电影以城市作为特定场域,不仅展示了人们的公共交往平台,建构出都市化进程中民众的集体回忆与在地感,也将历史与现实的情感压抑嵌入个体抽象的观念信仰与思维模式中。城市意象在民众的历史记忆与生存经验中,通过影像叙事与传播进行多元化、本土化与差异化的经验表达,在对话中进行中国问题的传统想象与重建,从而逐渐形成对本土经验行之有效的叙事策略。国产电影要避免割断乡土中国与现代中国之间的表达,要注重描摹现代性视域下乡土中国的独特图景,突破历史文化语境的叙事结构,在分析其与具体文化经验互动关系基础上展现特定场域中的都市符号,展示特殊社会转型时期民众的独特心理结构以及由此而生成的都市性格。都市电影势必会随着社会文化语境的变迁,在注意表达民众的丰富内涵情感时,展示民众从传统意识到现代意识的觉醒,建构与传播富于时代感与生命力的行进中的国家与民族形象。

基金项目: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1世纪中国电影叙事与国家形象建构研究”(2014BWX031)阶段性成果;河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项目“河南省广播影视产业发展研究”(162400410302)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刘易斯·芒福德.城市文化[M].宋俊岭,等译.北京:中國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1-4.

[2]李显杰.电影叙事学:理论和实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205.

[3]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103-113.

[4]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M].夏铸久,王志弘,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505.

(作者简介:李娟,河南省社会科学院中原文化研究杂志社副研究员、副社长)

(文章来源:《新闻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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