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纯梓
她要走了。
她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许,一辈子都会留在那儿了。寂静的屋内,白粉刷的墙壁透着湿气。风,从微微敞开的窗外进来,轻抚她的脸。她的鼻子一酸,硕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她的树叫住了她。
树佝偻着,枝条搭在她的肩上。粗壮的树干深深地刻着皱纹。江南的风,轻柔地吹过,掠过树的鬓发。她眼眶通红。
村里的人都走了,他们枯老的房屋在山脚下静默着。不久,大路会修到这儿,高楼大厦也會伫立在这儿。目之所及,只能是万千钢筋水泥建筑物。树儿,那时,你还在吗?
她抬头,目光透过枝杈的缝隙。蓝色溢出来,天是那样近,绣花似的白云唾手可得。但空阔的天空少了鸟的点缀,她的耳畔也少了鸟的啼鸣。
下雨了。她不想撑伞。
她拥抱了树。草木的清香迷人眼,密密地渗进空气,化开,飘散。
她仿佛听到树在哭,整个树干都在剧烈地颤抖。树儿,你害怕吗?雨水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天空,你也在哭泣吗?一股暖流从她的心底蔓延,溢出眼眶来。她终于忍不住那令她多少次失眠,多少次昏醉,多少次不甘的痛苦。雨水打着她的脸颊,她撕心裂肺地痛哭。她悲痛地眯起眼,泪,像小河般往下淌。乡村啊,她的家啊!
她无能为力,只能懦弱地流泪。
树的泪滴在地上,是纷纷扬扬的叶。像雪一样簌簌而下,在空中盘旋。她已分不清,自己脸颊上的,是谁的眼泪。雨倾盆而下,湿透了她的头发。
曾经,她坐在桥上,哼着乡村的小调,游鱼从她的脚下游过;曾经,她躺在麦地里,嚼着麦秆,碧蓝如洗的天上绣着蕾丝般的云彩;曾经,她倚在树下,听鸟儿合唱,风声飒飒。
她,最后深深地望一眼,她的家。
她仿佛看到,房屋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窄,遮上了灰色的面纱。
雨雾落叶中,她渐行渐远。
泪,还在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