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钱塘江河口科研生涯韩曾萃访谈录

2017-05-30 10:48:04李海静王淼
科学文化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钱塘江河口

李海静 王淼

访谈整理者按 受访人韩曾萃,教授级高级工程师,1936年生于湖北武汉,195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曾任浙江省电力厅乌溪江水力发电工程局技术处、工业设计院和水电勘测设计院水电室及规划室、水利科学研究所江道室技术员。1973年后历任钱塘江工程管理局(河口海岸研究所)工程师、高级工程师。1983年后历任钱塘江管理局、河口海岸研究所副总工程师,钱塘江管理局局长、河口海岸研究所所长兼总工程师,钱塘江管理局、河口海岸研究所总工程师、省水利河口研究院技术顾问。

韩曾萃长期从事水利河口特别是钱塘江河口治理开发的研究与实践,在盐水入侵及水污染防治、水流和泥沙及河床变形、河口河相关及水资源等研究领域取得一系列科研成果,公开发表中英文学术论文90余篇,主编和参编中英文学术著作6本,主持完成工程设计图纸及工程规划研究报告40余篇(份)。曾获浙江省科技进步一等奖一项、二等奖2项、三等奖4项,国家环保局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1项,国家教育委员会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2012年荣获第一届钱宁泥沙科技荣誉奖。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先后获水电部劳动模范和全国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受访人:韩曾萃

访谈整理人:李海静 王淼

访谈时间:2016年5月6日、5月17日、6月17日

访谈地点:浙江杭州市凤起路浙江省水利河口研究院会议室

一 走进清华 夯实基础

访谈者(以下简称“访”):韩总,能否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家庭出身和教育背景?

韩曾萃(以下简称“韓”):我的祖籍是湖北红安①,1936年3月10日出生于湖北武汉。母亲邬学昭是中学教员;父亲韩仲琦毕业于北京大学,在湖北省教育厅工作。我的祖父是读书人,曾考取清朝的拔贡②,曾在东北办过报纸。可以说,我出生于书香世家。

受战乱影响,我小学一到四年级由母亲在家授课学习。1948年进入初中,上学时我比较贪玩。初二以后,有了一个突变,开始好好读书。升入高中后,学习更加主动和自觉。我家读书环境很好,各人都有自己的书房。父母结交的一些朋友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有医生、大学教授、总工程师等等,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家庭氛围的耳濡目染,启迪了我立志要成为“有知识,学有专长,学有所成”的人。

访:您是如何选择大学所学专业?

韩:高中毕业时,我本想学医,认为治病救人是个很崇高的职业。但是,大家普遍认为医学是累积经验的学科,对数学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而我数理较好,数学老师劝我学工科。又受到哥哥和堂兄韩巨先的影响③,高考第一志愿报考了清华大学水利发电专业,第二志愿是医学专业,还报了北京大学的历史专业。1953年,考取清华大学动力类的水力发电专业所在的水利系。

访:进入清华学习后,有哪些特别的地方?

韩:刚读大学时,作息时间都学苏联,每天早上7点上课,一直上到中午1点,直到三年级才改过来。

清华大学比较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功课要好,身体也要好。我记得每天下午5:00全校师生都要去锻炼身体。当时,北京市开运动会,清华大学总是拿男女总分第一名。另外,清华的文艺活动比较多。我在清华正规学了三年二胡,蒋南翔①校长与我们同是王老师授课。最后一年学了小提琴。清华鼓励学生要兴趣广泛、全面发展,“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清华的人文教育在当时还是不错的。曹禺②、赵树理③等作家都来清华做过讲座。在清华,我接受了某些人文社会科学方面的熏陶。

访:您对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有怎样的印象?

韩:清华有一个传统,刚入学就考试,出的题目特别难,有的同学考的分数很低甚至不及格,所以就得老老实实地学习。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当时都是名教授为我们上课。教数学的是程紫明教授、孙念增教授,他们备课和上课都非常认真、深入浅出;教材料力学的是黄克智教授④,后来他曾到苏联进修塑性力学,他是清华的王牌院士之一,被称为中国弹塑性力学界的泰斗⑤;教结构力学的是龙驭球教授⑥,也是院士。专业课教师方面,由黄万里⑦讲水文学,施嘉炀⑧讲水能利用等等。小班辅导课由讲师和助教承担。那时国家进入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出“向科学进军”的口号,大家学习的热情都很高,考试也很严格,考试是五分制。

我们读书时,教育方针也有不足,当时过于强调争做先进集体,不鼓励个人冒尖。这种理念有利有弊,弊端主要是没能培养出真正拔尖的学生,没有培养出诺贝尔科学奖获得者。

访:您本科毕业设计做的是什么题目?

韩:大学同时学习两套系统,一套是固体力学,侧重于结构问题,比如建大坝,修桥梁,建厂房;另一套是流体力学,水流流动、泥沙输移、污染物质扩散等。我的毕业设计是结构问题,题目是“三家店电厂厂房水下结构的设计”。水电站的厂房分两部分,水上部分是工业民用建筑,属于土木结构;水下结构部分是水利水电研究的重点。我们要解决水下结构的设计问题:首先是机墩,就是水轮机旋转时要有支架支撑,要计算机墩在水轮机旋转时振动的应力;二是水进来推动水轮机旋转的蜗壳;三是尾水管。这三个部分都是大体积混凝土结构,用到弹性力学、温度应力。我的指导教师是谷兆祺①教授,谷教授是一位品德高尚、学识渊博的人。

二 基层锻炼 早期设计工作

访:您大学毕业时,除了工作是否还有其他选择,如继续学习?

韩:我大学毕业时,中国跟前苏联以外的其他国家完全隔绝,我们这代人没有出国深造的社会基础。另外,当时也没有读研究生的教育体系,大家毕业以后绝对服从学校的统一分配,为祖国服务,没有个人选择的余地。

大家填报毕业志愿都是要去最艰苦的地方,如:西藏、内蒙古、黑龙江。我有幸被分配到浙江。实际上,我希望能够分配到武汉,可以照看母亲,家里还有房子,但是当时要服从分配,不能提自己的条件。

我刚到杭州时,先到省委组织部报到,然后到电力厅。电力厅将我分配到电力专科学校(后来合并到浙大)教书。我表示希望到基层锻炼,这样就到了乌溪江水力发电工程局做实习技术员。当时,党委书记还担心我受不了这里的艰苦生活,会逃跑。我说我不会逃,是主动要求来这里的。所以,他们很重用我。

访:您又是如何进入浙江省勘测设计院工作的?

韩:1959年6月,接到电力厅电报,通知我到杭州报到,说有工作需要支持。当时,3万千瓦以下的小型水电站由省里自建,当时浙江没有专业技术人员能够设计电站水下部分。时任省电力厅主管设计的陆子奇,看到我的档案资料,将我调到工业设计院第三设计室支持这项工作。

我马上投入设计,这次的设计任务与毕业论文研究内容相通,可以得心应手地开展工作,从设计到手绘画图再到图纸上墨及计算全部一人完成。这段时间,每天住在办公室,一直工作到凌晨三点,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金兰汤水电站的设计,这是省里第一个比较大型的电站。因为采用的计算方法先进,工业设计院的人感到很新奇,觉得刚毕业大学生就这么有“学问”。在电站设计过程中,我提出用钢筋混凝土做蜗壳,改变了传统钢质蜗壳设计,成为该项目的一个创新点。

1959年底,水利厅、电力厅合并,我的组织关系也已经转到新建的水电设计院,工作方向再次发生改变。我的第一个专业是施工,第二个专业是厂房设计,接下来让我搞水文。后来,全省八大水库是否上马需要重新规划,我又改行去搞规划。工作两三年时间,转了四个专业。这要感谢清华,清华给我的财富就是:基础理论打得比较好,可以根据工作需要及时调整研究方向,且不死读书,身体要好。

我感到:中学主要接受的是人文和基础教育,大学五年接受的是专业教育,毕业以后就能把工作担子挑起来。

访:您在“四清”和“文革”中有没有受到冲击和影响?

韩:1963年“四清”运动开始后,我、陈绍沂①、闵龙佑三个人成为被批判的对象,主要是因为从1960年开始的政治学习中,我们说过的一些话不合时宜[1]。当时国家阶级斗争的弦崩得很紧,开始清算一些非主流的思想和言论。我说了“形势有时是大好,有时不一定是大好。任何情况下都说形势大好,永远大好,这不是实事求是”。这些话被认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因此受到批判。后来党委讨论后认为:我并不存在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行为,而是思想认识问题;认为我由于受到西方文学作品中自由、平等、个人奋斗思想的影响,缺乏劳动人民的感情,所以应当下去劳动,跟劳动人民在一起。闵龙佑也被下放劳动,且只保留最低生活费用。陈绍沂没有受到处分,但不受重用。

自1964年9月起,我的工作已被停止。1965年4月被下放到安吉县老石坎水库与知识青年参加劳动锻炼。1965年10月开始,我被派到农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文革”开始,省里开始撤回工作队。1966年8月,返回杭州,此时单位贴满了群众大字报,说韩曾萃、陈绍沂、闵龙佑是浙江省水利界的小“三家村”①。这段时间没有事情做,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业务书,包括英文书。

三 “黄湾枢纽工程” 结缘钱塘江科研

访:您是如何介入到钱塘江河口治理工程的?

韩:20世纪六十年代末,原舟山东海司令谢正浩任浙江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他希望能够把东海舰队的舰船直接开到杭州富阳。此想法通过副省长王起传达至浙江省水利厅负责人钟世杰②。钟世杰向省水科院和钱塘江工程局的几位技术专家询问此事。他们认为:“在钱塘江上的黄湾建坝做船闸,将上游水位抬高;在秦山打个隧洞,舰船就可以行驶至闸的上游。”这是个很大的工程,即“黄湾枢纽工程”。钟世杰很赞同这个想法。于是,省水利厅组建钱塘江规划组,由钟厅长直接领导。规划组从浙江省水利厅、省水利科学研究所、省勘测设计院、省交通厅等单位调来技术人员五六十人,我是其中之一。

黃湾枢纽的预期效益很大,工程可以拦住钱塘江上游所有的淡水,避免下游咸水入侵,还可以解决航运问题和闸上水域因台风灾害可能带来的损失。一直到现在还有人主张这个方案,国内其它河口也有人主张建闸。

访:“黄湾枢纽工程”为什么最终没有上马?

韩: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建闸存在许多负面的效应,其中主要是闸的下游会有大量泥沙淤积。因为浙江省的河口泥沙主要来自东海,是长期以来长江、黄河携带泥沙入海沉积的结果,造成中国沿海一带累积大量泥沙。如果在黄湾建闸,受潮汐上溯的海域的泥沙受到闸的阻挡,泥沙就在闸下沉淀下来,闸下淤积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20世纪60年代,倡导向工农兵学习,专家意见不起决定作用,大型工程上马要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为开展黄湾工程,施工队伍已驻扎在工地,还召开了一个全国性的会议。会议请来了国内的专家、工农兵代表及当地的渔民、船工代表参会。会议上,没有人说这项工程一定不行,也没有人说一定行。

钟世杰厅长认为黄湾建闸是可行的。省水利厅撰写报告上报至水利部,正在接受审查的钱正英副部长出面处理此事,她提出两个大问题:一是20km长的大坝如何建起?二是如何解决闸下淤积问题?她认为:这两个问题没有搞清楚,这项工程不能上马①。1973年,黄湾工程暂停,临时组建的钱塘江规划组也随之解散。但有关钱塘江河口治理及黄湾建闸的淤积问题仍需水科所继续开展研究。

访:钱塘江规划组解散后,个人回原单位,您为什么会选择留下?

韩:我被调到钱塘江规划组后,技术上还是被信任的,领导能够放手让我开展工作,我也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特别愿意解决一些有挑战性的难题。在选择去留问题上,我的态度很明确,就不愿回设计院,原因有三:第一是工作兴趣所向。我的兴趣是搞研究工作,喜欢解决有创新性和挑战性的问题。钱塘江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如:泥沙、水流、污染等等问题都没有解决;第二是政治方面的因素。我在设计院工作近10年,因政治原因,成绩不被认可,心情不舒畅;第三是领导因素。这边的领导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业务方面都比较开明,特别是戴总(戴泽蘅总工)②。

工作以后慢慢知道,一个人的成就与多方面因素相关:一是自己的勤奋;二是天资,人确实是有聪明和欠聪明的差别;三是机遇,我的机遇还是比较好的,遇到了戴总这样的好领导。戴总心胸宽广,是真心诚意地关心、培养和帮助年轻人,他希望别人比他还要强,有这样的精神境界,真的不容易。我到钱管局以后,在戴总的领导下,充分发挥了我的“才能”,才有一定的成绩。当然,政治上有一段时间还是受压抑的。

访:20世纪70年代钱塘江主要开展了哪些方面的研究工作?

韩:到了1973年,基本确定黄湾工程下马。黄湾工程遇阻后,大家开始静下心来,比较系统地研究钱塘江河口的基本演变规律。

戴总说过,黄湾枢纽是个好事,也是个坏事。坏事是指这项工程折腾了一段时间;而好事是指,因为这项工程,水科所调入了一批人才,这些人素质比较好,受过一些系统的科学训练,加强了研究力量。同时,水利厅更加重视钱塘江河口治理的问题。

钱塘江河口治理的关键是非恒定流河泥沙问题。1971年到1975年,钱宁和林秉南受戴总的邀请,再次来研究钱塘江河口,指导我们的研究工作,从而使得钱塘江在这些方面当时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钱宁认为中国与世界的差距太大,中国的泥沙问题在世界上也是最严重的,在这方面的教训很大。1978年10月到1979年6月,钱宁在清华办了第二届全国泥沙研究培训班,并通知了相关单位。戴总派包括我在内的三位同事参加学习。在培训班上,钱宁讲了两门课,分别是“泥沙运动理论”和“河床演变”;林秉南讲波动理论;许协庆讲流体力学。我在培训班上学习了九个月,再次接受了专业系统的泥沙理论方面的训练。

四 拓展研究领域 科技服务社会

访:1978年,您从事了钱塘江咸水入侵工作,为什么会研究这个问题?

韩:杭州自来水厂85%的淡水取自钱塘江河口段,受下游潮汐影响,每年7—11月份间每15天大概有3—6天取水口外的江水是咸水(即氯度大于250mg/l),这就是咸水入侵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早就存在。20世纪60年代,杭州用水量小,通过城河调节、群众储备和城内井水可以解决;到七十年代末,一方面,杭州城市用水量快速增加;另一方面,钱塘江江道因治江工程也更为顺直,造成大潮期咸水上溯。这样,必须通过新安江水库多放水来稀释咸水。同时,1978年浙江遇到了“空梅”①,新安江水的水位极低。到了7月中旬,梅雨季节即将结束,新安江水库的水位接近死水位。

这年杭州面临着上游水库无水可放,下游潮汐很大,咸水入侵必然严重,杭州市市民正常供水出现危机。当时省计经委找到水利厅、自来水厂和电力局,要求大家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他们问我有没有预报的方法利用好新安江水库有限的水资源,避免杭州吃咸水。我说国外有这方面的理论,但却是针对恒定流的理论,针对变化流量的计算,国外尚没有现成理论,更没有用到解决生产实践问题上来。

访:您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

韩:当时我提出来,解决咸水入侵预报问题,需要使用计算机。河口沿程的瞬时含盐度分布可以由联立求解水流连续、动量守恒、盐分守恒及状态方程而得,把偏微分方程離散化。如果用手算,计算量极大不可能。如果用计算机来算,可能半小时甚至更短时间就够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在钱塘江有六个水文站,积累了丰富的盐度变化实测资料,对每天盐度最高值和最低值都有详细记录。这样,在计算方法和观测资料方面的条件都具备了,因此我敢接这个任务。

我与同事程杭平两人,日夜推导公式、编排程序,然后调试、计算盐度的变化,当我们模拟出主要取水口的计算与实测过程以后,继续研究怎样的放水方法最优。计算结果是大潮时新安江水库向下游多放水,小潮时少放,基本上可以节水20%。

当时工作条件非常艰难,全省只有两台计算机,一个星期只能排两次,每次两个小时,且常排在半夜。我和同事边计算,边分析,边修改,大概花了15天时间完成了验证工作。实践证明,我们的预报结果基本上可以反映实际的情况。每15天就是一次检验,我们经受住了6至8次的检验,自来水厂和电厂都表示信任。因为这项工作,我获得了浙江省科技进步二等奖,那是1980年省里第一次设立科技进步奖。

国际上就盐水入侵的问题有所研究和关注,但尚未应用于实际,我们的研究成果成功地将理论应用于实践[3]。盐水入侵的实测预报走在了世界的前列。20世纪80、90年代,长江、黄浦江、珠江相继开展这方面的研究工作。

访:您刚刚谈到使用计算机,在您的研究工作中它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韩:钱塘江的研究在我这一代很幸运地有了质的变化,主要是计算机技术的应用。如果没有计算机,很多水力学的计算很难实现。盐水入侵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另外,潮汐、洪水、水污染预报等也是如此。在构建数学模型的基础上,通过计算机实现模拟计算。早在1964年,戴总就派有关人员到北京的中科院计算所去学习使用计算机,中科院数学所金旦华与我们有较多的合作。计算机这种强大计算手段的使用,使我们对钱塘江河口海岸的研究由定性描述进入到了定量分析的新阶段。

访:20世纪80年代以后,您所从事的钱塘江研究工作发生了哪些变化?

韩:钱塘江治理工程一直在逐步开展之中。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行,两岸经济社会不断发展,与钱塘江相关的新问题不断出现,尤其是水污染、水环境方面。当时,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是秦山核电厂排污问题。

访:您所做的有关钱塘江下游的秦山核电站放射性废水排放的研究引起了较大反响,是什么样的机缘使您从事了这些研究工作?又解决了哪些问题?

韩:20世纪80年代,国家计划在钱塘江下游的海盐县修建核电站,我们俗称的秦山核电站。这是中国第一座核电站,核电站修建三个问题:一是,厂坪高程,就是厂址放在什么高程上才安全,沿江海堤如何建设?二是,冷却水的排放位置和取水问题;三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污水浓度会影响多大范围。于这三个问题,核工业部环保研究部门和省环保所没有资料,对钱塘江杭州湾水文、水流情况也不清楚。多年来,我们做了大量钱塘江的工作,他们请我们介入此项研究。这是一次新的挑战,单位有些人担心和犹豫,怕做的不好影响名声,而我敢接这个任务。我们已经掌握了该水域的多次实测流场,然后可以建立数学模型,模拟流场、温度场、放射性物质的浓度场,就可以保证计算得比较准确。本来他们还要我们做物理模型,负责人有顾虑不敢接。我负责数学模型,北京水科院负责物理模型,结论完全是一样的。我做出来的温度场是0.36℃,物理模型结果是0.40℃。规范限定温度场为2℃,所以很安全。核工业部审查我们的结论,表示很满意。

此后的二期工程还有取水口的淤积问题也由我们负责。通过数学和物理模型,很好地回答了放射性物质影响范围等一系列大家关心的问题。浙江省作为第一个建核电站的省份,专门成立了核电站安全委员会,涉及水安全、大气安全等问题,我也受邀成为专家组成员。

因为秦山核电厂水环境研究工作,我的工作被外界所了解。此后,浙江与上海因杭州湾排污问题发生争执,两地打了一场“生态环保官司”。

访:“生态环保官司”?您能讲讲具体内容吗?

韩:这件事发生在1986年,上海打算把闵行和浦东两区每日约70万吨的污水不经过二级处理直接排放到杭州湾。污水排放项目评审没有邀请浙江方面代表参加,上海单方面准备开工建设。时任浙江省省长沈祖伦、副省长吴敏达对这件事表示反对,省政府一方面向国务院写报告,表明上海污水排放对杭州湾和舟山渔场生态环境有影响,一方面要求省环保局做好与上海方面交涉的准备工作。

浙江省的报告引起了中央的重视。1987年5月,国务院决定由国家环保局牵头,邀请专家重新组织召开项目论证会,由中央各部委、上海市和浙江省各派5名专家参会。浙江省方面确定由省环保局总工程师吴宏美、省河口海岸研究所总工戴泽蘅和我、省水产厅副厅长吴家锥、以及杭州市规划院院长吴兆申参加,上海方面参会专家有陈吉余院士等。会前,大家仔细研究上海同济大学所出的论证报告,提前做好准备。当我看到第三天时,发现报告中存在一个要害性的问题——就是计算的边界太近。

1987年7月16日,论证会在上海召开。我在会上提出这个问题,并直接质问负责具体计算的青岛海洋学院陈教授,为什么把计算的下边界设置在距排放口仅12km的芦潮港处?他解释说,是根据上海方面的意图而把计算的边界设在杭州湾口,而且他们所拿到的项目经费太少,所以无法扩大计算边界。我指出,如果计算的边界设在合适的更大范围处,那么所排污水质点不是一个潮就可以排出杭州湾,而是需要经过20—40个潮的周期才能排出边界。所以,计算边界设定太近是一个原则性的欠缺。这样一讲,再加上浙江省其他几位专家从不同角度的质疑和辨析,形势发生了转变。会上,中央的专家说:既要给上海的污水出路,又要确保杭州湾、舟山渔场不能受到影响。这次论证会最终达成三点共识:一是,污水要经过二级处理后才能排放;二是,排放口位置需要进行多方案比较研究,需要在更大范围内重新论证污水排放对舟山渔场和杭州湾生态环境可能带来的影响;三是,在没有得出重新论证结论以前,上海方面要停止后续工作。

省长、省环保局对会议结果非常满意。省水利厅也认识到:钱管局、河口所参与做环境方面的研究是有必要的,应该开展水环境方面的研究工作。当时,我参与环境领域的科研工作是一次违背主管领导意愿的“叛逆”行为。对我来说,参加上海这次论证会,是在技术上是否敢于与权威们争议的一次重大考验,实践表明我的观点是经受住考验。

访:从前面我们谈到的几个案例来看,改革开放后,您在钱塘江河口科研服务于社会实际需要方面身体力行,做出了实实在在的富有影响力的工作。您是基于怎样的考虑开始从事这方面科研工作的呢?

韩:把工程技术应用于社会,并且为实际生产生活服务,这是我们国家一直比较强调和重视的。钱塘江管理局、河口海岸研究所属于工程应用型的科研单位,就是要跟国家建设、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和老百姓生活实际密切结合。当然,在这方面,人们的认识并不一致,甚至曾经存在很大的分歧。20世纪80年代后,水环境问题越来越突出,而省环保部门决策人员和工作人员缺少水动力学方面的专家。这样,他们就需要水利部门专家参与水环境方面项目的研究和咨询工作。在此情况下,单位逐渐的形成了一种新的研究格局,即60%的力量研究钱塘江治理工程,40%的力量做其他领域的横向研究项目。初期,厅领导明确表态不同意,认为水利河口研究所和钱塘江管理局就是为钱塘江服务的,并提出不认可这方面的工作业绩,不能评职称。

我个人完全理解厅领导对钱塘江治理开发工作的重视,但也坚持认为,我们的科研力量、长期积累的数据资料以及卓有成效的研究手段和方法,可以为各个行业的国民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出我们独特的贡献。人们的观念也逐步地发生了改变。正因为我们的工作已为社会作出了有效的服务,单位、水利厅及外界认识到科研的实际价值,所以1989年推荐我做全国先进工作者(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全国劳动模范),这也是对单位和我个人从事钱塘江河口研究所做工作的认可和肯定。

五 执掌钱塘江管理 为修筑标准海塘奔波呼吁

访:作为技术专家的您,后来转作行政,成为钱塘江海塘管理局局长,人生角色发生了重大转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新的工作对您而言又面临着哪些新的挑战?

韩:1992年,我56岁时被任命为钱管局局长,可以说是“历史的误会”,我真的不想当局长。我是一介书生,只想在科研上做点事情,而且“文革”前我在政治上也受到过冲击,哪里想到去做局长。

担任这个职位后,我在指導思想上有了一些转变。第一,为职工考虑多了。当时职工工资很低,想改善大家的生活。我就向社会开放,到处接课题,解决一些实际问题。这样既可以增长大家的知识和才能,又可以改善生活。第二,更加有效地解决钱塘江河口治理存在的重大问题。我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到处跑,争取钱塘江海塘标准塘工程立项。

访:您为什么想将钱塘江两岸海塘修建成为标准塘?

韩:经过多年的治江工程,到20世纪90年代钱塘江江道更为顺直,涌潮对塘岸的破坏力更强,经常出现险情,抢险工程不断。

钱塘江两岸的海塘自清朝到民国到抗日战争时期,一直到解放后,其修筑方法都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为防御大潮,传统的做法就是抛石头,到了大潮期间便忙于抢险,我觉得这样不行,一定要有一个根本的变化,钱塘江要上一个大的项目。我们要用近代科学技术思想来改变钱塘江海塘工程建设问题,修筑具有一定防御风暴潮标准的海塘,引进现代科技理论改进原明清古海塘的架构和面貌。

时值邓小平南巡讲话不久,全国各个地方都要建设,所以国家推行财政紧缩政策,这时向上级申请经费非常困难。

访:向国家申请经费困难,您最终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

韩:1993—1998年期间,我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作为衢州地区的代表,我不太称职。我没有到衢州去了解当地人民的诉求,只关心了钱塘江河口海塘建设问题。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每年开会期间能够和省里主要领导有接触。我有一个特别通行证,可以到任何单位去反映问题。利用这个条件,我跑了省计经委、水利部、国家计委等部门,反映钱塘江治理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水利部认为,浙江省比较富裕,国家要将水利建设重点放到西部。这时刚刚有一个机缘,就是1994年台风在温州登陆,造成浙江省1400余人死亡。中央代表团到浙江省来,省里反映问题说假设台风登陆地点北移一两个纬度到舟山登陆,那么钱塘江海塘就要垮掉,造成人员伤亡数量还要多。这样,浙江省带着十几个项目向中央反映。朱镕基做出批示:钱塘江的问题,中央要管。原则上确定,中央出40%的经费,地方解决60%的经费。

我在全国人大的提案是关于钱塘江海塘修建问题,找其他代表签名(因为要有30个代表正式签名才能立案)。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为促成海塘修筑早日成功,省里、水利厅都要求我在大会上发言,扩大和加强与中央的联系,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关键作用的还是水利厅章猛进厅长,他把钱正英部长请来,并在杭州召开全国专家的论证会议。

在国家计经委有立项的意向后,我陪同国家计经委副主任陈同海看钱塘江海塘破坏情况。他看后提出,向中央要的经费是基本建设费用,属于一次性投资,那么以后如何维护呢?我说,这个问题正好是我想要反映的。他问维修费用要多少钱?我事先已用多种方法算好费用,就直接说每年维修费用要两千万。他承诺要和省长沟通此事,要求省里每年落实2000万维修费用,国家计经委才批准立项,否则不予批准。他还强调一定要有省里的书面材料。这样,每年2000万元维修费也落实了。事实上,钱塘江海塘标准塘工程对全省“千里海塘”的成功修建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担任局长期间,钱管局领导层有着明确分工:党委书记管人事,副局长管财务,我主抓生产。我认为这个模式是适合的。我们这届在钱塘江流域管理方面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使钱塘江管理工作从人治转变为法治,1997年《钱塘江管理法》获得省人大通过,正式立法。

六 回顾与思考

访:戴总、李工这一代技术专家,搞清楚了钱塘江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作为技术接班人,到了您这一代,主要从哪些方面着手开展工作,在技术上有哪些新的突破?

韩:钱塘江河口治理的第一代专家有汪胡桢、茅以升、张书农等人;第二代有戴泽蘅、马席庆、钱宁、林秉南、李光炳等;到我这里是第三代,还有潘存鸿。我参加钱塘江治理工作所面临的问题是具体制定江道缩窄的规划线,也就是治导线。一是,有了计算机;二是,建立了大型实体模型,监测自控仪器,可以快速地定量比较各种分案的优缺点,这是在研究手段方面的不同。第二,戴总他们这一代研究钱塘江,基础资料包括每年水文的变化、地形的变化等,已经积累十几年了,到我们这一代的研究工作,积累的基础资料更多了,因此所暴露的问题和需要保护的对象更全面了。第三,随着学科的发展,社会上提出的问题和需求更多。这几个方面是客观因素。还有主观因素,我们这一代科研环境和条件比他们更好一些。解放初期政治运动多,科研人员参加政治学习活动多,每个星期有三天真正研究问题就不错了。我们就比较专心了,特别是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鼓励年轻人做好工作,有成绩就能得到肯定,工作环境比较安定,生活条件和待遇也比较好。

与戴总这一代相比,在技术上对钱塘江的认识己开始从定性的感知和描述进入了定量预测的阶段。我们掌握了确切数据来论证相关问题,这更具有说服力和有利于统一认知。另外,增加了专业研究人员。戴总对人员素质有相当高的要求,特别重视人才的引进和培养。技术主力除我外,还有北大毕业的赵雪华,浙大毕业的黄菊卿、施麟宝;还有林炳尧、熊绍隆、耿兆铨等,以及文革后毕业的潘存鸿,研究队伍的技术实力也大增。

新技术的应用、新理论的产生、资料的积累,国家对知识分子的重视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使研究人员更安心地从事科研工作,工作成效也更显着。这些成果不仅体现在钱塘江防治工程上,还体现在其他诸多方面。所以,单位工作自改革开放以后,就从单一的钱塘江治理转向为全社会服务,但钱塘江治理开发仍是主体。

访:钱塘江河口段治理工程主要形成了哪些防治理念和防治方案?

韩:钱塘江河口治理有三个方案,一是建闸,二是缩窄,三是潜坝。建闸方案讨论的很多,闸址有上游的渔山、七堡、黄湾,甚至再下游的一些。北京水利科学研究院方宗岱提出的建潜坝方案,可以把潮量削掉一半。我们实施的是缩窄方案。

20世纪60年代末期,大规模围垦工程实施后,马席庆、戴泽蘅、李光炳等从理论上认为可以实施缩窄方案,并与围垦工程相结合。黄湾建闸闸下淤积问题经过多年研究始终无法解决,20世纪八十年代彻底放弃建闸方案。1998年,我从钱管局局长岗位上退休,把以前做的一些工作写成专著([4],页277,388—394),对钱塘江河口的各种治理方案逐一作出回答。我们以数据为基础,讨论断面大小对水流、洪水位的影响,以及对航运、基础设施的影响,进而统一认识。所谓统一认识,是指水利厅认可。最终,水利部专家认可全线缩窄方案,这是1995年的会议确定的。也就是说,到1995年水利部、省水利厅以及钱塘江管理局明确达成共识,采用全线缩窄方案治理钱塘江。当时任水利厅总工的严总说:这个会议的最大收获就是肯定了我们治理钱塘江河口的思想和方案。這一过程是漫长又艰难的,结果是正确的,效益是巨大的。

访:在艰辛的治江过程中,科技工作者的贡献是什么?

韩:我参与了所有这些治江方案的研究和论证,深知各方案存在的优缺点。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研究清楚,无法拿出定量的、确切的数据来。其中最困难的是泥沙运动预测,即预测江道的变化,一种是数学模型或物理模型,但到目前为止,科学的水平仍然不能十分准确地预测。另一种是统计方法,用实际的河道断面大小、形态,与上游的来水、来沙和下游的潮汐的动力条件相互作用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条件,那么河道就平衡了。根据河口的面积、河宽、水深这些形态跟动力条件包括水流流量、含沙量,建立起经验河相关系。我们用浙江省多条河口、多个断面的资料进行了统计,建立起这个“河相关系”,以此来证明如果黄湾建闸,闸下河道断面面积缩小,不能维持秦山核电厂以及火电厂的运行,对码头航运也会带来影响。而单靠数学模型是计算不出来的,这与泥沙理论尚无公认的理论有很大关系。所以,1973年我给出了这个半经验、半理论的公式[5],后来赵雪华又写了一个总结报告。这项工作用来指导钱塘江河口治导线制定工作。

访:据我了解,大家一直将涌潮作为灾害进行防治,甚至消灭涌潮。2017年5月26日新修订的《浙江省钱塘江管理条例》,通过立法确立了“保护钱塘江涌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有着怎样的因缘?

韩:应当说,我们在从事钱塘江河口科研的过程中,国际交流活动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我这里以“对涌潮的看法为例”略作介绍。我们以前讲要削减涌潮甚至消灭涌潮,因为涌潮对水利工程破坏力太大了。但是,1980年10月美国陆军工程兵团有一批人到上海,咨询如何改善上海的航道整治工作和航运条件。活动结束后,他们提出想到杭州看看著名的钱塘江涌潮。我参与接待工作,与他们交流时提到想要削减涌潮、消灭涌潮。他们提出:涌潮是世界上非常珍贵的自然遗产,不应当消灭它;现在涌潮对海塘造成破坏,是因为海塘做得不牢固;凭借现代工程技术手段完全可以做得很牢固,应努力修筑更牢固的海塘,而不是削减乃至消灭涌潮,恰恰应当保护好涌潮这一珍贵的自然景观。还有一次,我们参加大陆与台湾的海洋论坛,他们听我们的介绍后,说千万不要把涌潮消灭掉,再怎么整治也不能消灭这份世界遗产。我们觉得有道理,思想上也慢慢轉变。

伴随着治江工程的基本完成和标准海塘的成功修筑,我们有能力防御一定标准的潮患灾害。同时,国家和社会越来越重视文化遗产和自然景观。钱塘江上一系列涉水工程的开展,不同程度上对涌潮产生影响,现今提出立法保护涌潮还是很有必要的。

访:据了解,直到2000年才将保护涌潮写进了钱塘江管理局的工作报告?

韩:我们的思想转变是一步一步进行的。国家对环境保护、文物保护的认识也是一步一步深入的。20世纪九十年代末,建杭州湾大桥时,朱镕基总理有批示,大桥不能对涌潮有影响。在治江过程中,涌潮景观始终得到了保护。如果用建闸方案,涌潮就没有了。

访:目前,钱塘江河口段治理工程已阶段性地完成,您认为未来研究还应关注哪些问题?

韩:杨振宁说,目前中国科学技术正处于爬坡的阶段。在基础科学领域,国外有300年的积累,我们中国100年还不到,所以差一些。钱塘江的治理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我们的研究还差得很远,还有许多的问题值得研究。我觉得未来的研究方向应当是环境问题,现今水环境、大气环境、土壤环境方面的问题愈来愈突出。中国前些年在很大程度上以牺牲环境和消耗自然资源取得了GDP的增长。今后,对环境问题的研究需要加强。

访:民国时期,担任钱塘江工程局局长的大部分为技术专家。1949年后出现了一些变化,到您这里又是专家型领导,据说戴总不希望您做行政领导(局长)。您如何看待在技术单位里,行政型领导和技术型的不同?

韩:是的,戴总希望我能够专心做技术。单位领导层的设置要根据单位和个人的具体情况而定。钱管局是技术型单位,最好要由具有比较深远眼光的懂技术的专家来做主要行政领导。解放后,为了加强党的领导,如部长、大学校长,很多都是行政领导来担任的,这是比较普遍的。这种做法有弊也有利:弊在于,有时可能抓不到要害,缺乏长远的观点;但也有利,体现在贯彻落实党的方针政策方面,作为行政领导,效率往往很高。

解放后,钱管局局长大部分是行政领导,海塘修筑无创新主要是打消耗战,结果造成投资越来越少。懂技术的领导,往往能看得更长远一些,希望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行政人员也做了不少工作,只是精力、学历、眼光有一定局限性,对一些技术问题以及根本性的问题缺少认识。党提倡又红又专,专业也懂,行政也强,但是这样的人太少了。

访:今天我们看来,您的人生充满了波动和不确定性,年少家境优渥,少年学有所成,壮年遭受不公,中年迎接机遇与挑战,老年发挥余热。在这样的人生过程中,您有着怎样的体悟和认识?

韩:我们个人的命运,一定是和国家的命运相通的。国家政策开明,政治清明,路线正确,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家庭出身比较优越,接受了系统完整的教育,理论基础比较扎实,有能力在工作中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我从1958年毕业到1980年,受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个人专长无法发挥。20世纪80年代开始,工作学习实践使自己获得了新生,也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退休后一直工作到2016年底,总结和撰写与钱塘江相关的研究成果。现在社会环境好,年轻人应该抓住好时机努力提升自己。

现今,我们的人才培养存在一些问题。科研单位最根本的问题是人才。我从2000年到水利河口研究院,已经15年了。单位进了不少博士、硕士,换了大约一半的人。但是,真正非常冒尖的较少。稍微好一点,就提拔去当官了,可惜了。当年戴总跟我们经常谈的就是人才培养。现在,经济效益这些硬的东西看得重一些,而人才这些软的东西相对重视还不够,真正热爱科学技术和学术的人比较少,年轻人缺一些耐心和毅力。我经常参加一些课题鉴定会,有本单位的,也有外单位的,总体感觉现在令人非常满意的成果很少,全国的情况也相类似。

致 谢 感谢韩曾萃先生多次接受访谈,并提供照片和原始资料!

参考文献

[1]李海静, 王淼. 对话陈绍沂: 我的63年浙江水利经历[J]. 中国水利. 2016. (7): 61.

[2]张继卫. 三家村[J]. 档案天地. 2011. (10): 9—13.

[3]韩曾萃, 程杭平. 钱塘江江水含盐度计算的研究[J]. 水利学报. 1981. (6): 46—50.

[4]韩曾萃, 戴泽蘅, 李光炳. 钱塘江河口治理开发[M]. 北京: 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 2003.

[5]韩曾萃, 符宁平, 徐有成. 河口河相关系及其受人类活动的影响[J]. 水利水运工程学报. 2001. (1).

My Research Career of Qiantang Estuary: An Interview

with Han Cengcui

LI Haijing , WANG Miao

Abstract: Han Cengcui who has been involved in the research of harness the Qiantang estuary since the end of 1960s, and participated in the research, comparis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several schemes, creatively developed water environment research, has mad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harness and development of the Qiantang estuary. In this paper, Han Cengcui tells the early education and work experience, to participate in the Huangwan project, solve wastewater treatment of Qinshan Nuclear Power Plant and salt water intrusion of Hangzhou and sewage dispute of Hangzhou Bay and so on, as well as the administrator witnessed the standard project and the process of Qiantang River legislation. As a witness, his work experience is a useful complement to the history of Qiantang River, vividly show the story behind the events that are not known to all.

Keywords: oral history, prevention and harness of qiantang estuary, Han Cengc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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