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荡

王家欢

打记事起，他就没有见过几次父母，只知道父母很忙，很有名；他与风为伴，常年孤身一人生活在另一个城市。

他的家远离城市中心，伴山而建，他喜欢坐在屋顶上，看脚下灯火璀璨，车水马龙的市区，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因此，他喜欢仰望星空，没有城市的灯火通明，一颗一颗星星向他调皮地眨着眼睛，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我们大概认识很久了吧。”

周末，他不喜欢在家里宅着，毕竟还是孩子，有着好玩的天性，他会独自登上山丘。看得更远了，但他更觉得寒风凛冽。他从来不怕打雷，相反，每次听到雷声都会觉得内心无比沉静与震撼。

他从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但当父母把他送到私人学校的时候，隐隐明白以后的路，大概都被铺好了。

为了父母的颜面，他刻苦学习，成为别人或赞叹、或仰慕的榜样，果然不负众望，他成为当届毕业生中的第一名。他没有选择去父母的公司工作，而是独立打拼，父亲点头称赞：“这才像我的儿子！”

日复一日，他在一个充满未知的城市中机械地重复前一天的工作，他在五环之外租了一所并不大的房子，尽管如此，他也要花掉工资的一半来交房租。因为离市中心遥远，他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每天起床的时间，吃早饭的时间，走去地铁站的步速，坐哪一列地铁，换乘哪号线，都经过了严密的计算，他再也没有时间仰望星空了。

尽管这个城市的冬天并不温暖，但每天只穿单裤的他并不觉得寒冷，也许是习惯了吧，他常这样想。他从没有注意过地铁上其他人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有在地铁上才可以戴上耳机，盯着手机看最新的时事要闻。也许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但他总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日復一日，那些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小职员向董事会讲述自己的方案，并赢得全体掌声的帅气场面，也一次又一次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凭借自己的力量爬上了最高的位置。在庆功宴上，望着闪烁的霓虹灯，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父母的自豪，记者的争相采访，让他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好像所有的成功都在意料之中。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曾经的那片星空呢，也许他早就忘却了。

他习惯了在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思考一天的行程，但有时看到窗外依旧没有消失的星空，他总感觉到内心有种隐隐的失落。仿佛他们早就认识，仿佛它们有种吸引力，要将他从已经获得的成功位置上拉下来，他有些不安，一把拉上窗帘。

又是一个雨天，他偶然来到了幼年生活的那座城市，再一次爬上屋顶，登上山丘。听见远方的雷声，他感到自己一直空落落的心终于注满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再也不想将就。

他将公司的工作交给信任的下属，脱去西装，换上冲锋衣，背上背包向着自己深爱的星空深处走去。父母知道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与他断绝关系。舆论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一派反对，他都不予理会。他背上背包登上最险的山峰，跨过湍急的河流，亚马逊，太平洋……他过着令人费解而疯狂的生活，谁都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

他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才知道原来解脱束缚后的重获自由是如此快乐，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深爱的生活。在城市中单独打拼的几年，他只觉如同行尸走肉，父亲在暗中帮助他也不是没有发现，正因如此才更想向父亲证明些什么。但真正登上艳羡已久的宝座时，他只激动了一天，便发现自己那么多年忙忙碌碌，当初的梦想早就变质了，过了那么久，他才发现自己最想念的竟是儿时的那一片星空。

在南极洲支起帐篷，看到第一抹极光之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以自己热爱的方式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两个月之后，他在一个雨林中彻底失去了音讯，母亲悲痛不已，父亲缄口沉默，无数或年老或年轻的人，神色匆匆的眼神有了一丝迷茫，但不论如何，他已经化作一颗星，汇入曾陪伴他的星河，为这个黑夜多添了一份光彩。

或许，有个孩子正在仰望星空呢。